正文 第17章(1 / 2)

大眾浴池的搓澡服務很便宜,一人五元,老板抽一半,絕對的計件工資按勞取酬。一般情況下,一人一天搓二十個不成問題,那一月就有一千五六百元的收入,加上還包吃管住,挺讓人知足的啦。但時間一長,何大山就感覺到心裏不舒服了,不舒服的原因是梁慶不講究。本來兩人有約在先,有客人輪流上陣,你完是我,我完是你,有回頭客指定專讓誰搓不在此列。但梁慶常常搓完澡不回休息間,而是裝作打掃衛生賴在浴間不出來,再有客人喊搓澡他便搶先在搓澡床上鋪塑料膜,做活時嘴裏也不老實,吹噓自己專程去揚州拜過師,還忽悠說祖上會推拿,自己的手藝中有推拿術。有客人問那位何師傅手藝怎麼樣,梁慶說當然也不錯,跟著唱的會哼哼,他是我手把手教出來的嘛。

何大山眼不瞎,耳不聾,心裏也不苶傻,但他不想把話說破,多年的工友,真要傷了麵子,日後就不好稱兄道弟了。他也不能把這些委屈說給媳婦,兩家門挨門,老娘們心眼小,聽說母老虎咬起來更記仇結恨。朋友間的事,和為貴,忍為高,還是讓自以為精明的人自己慢慢吧咂吧。

有一天,何大山突然說頭暈胸悶要回家休息一些日子,行前叮囑梁慶,務必替自己將這個來之不易的崗位守住。梁慶為難地說,十天八天還行,我怕時間一長,老板就要瞪眼啦!何大山說,那我回去後想法找個哥們來替替我。梁慶想了想說,那你就叫趙蔫兒來,那小子隨和,聽說也在家閑得撓牆根子呢,我這就給他打電話。

何大山回到家的當晚,趙蔫兒就跑去探望了,還打聽大眾浴池的情況。何大山說,那種地方你也不是沒去過,洗個澡就出來,還覺神清氣爽,真要沒日沒夜三月五月地囚在裏麵,又悶熱又潮濕,鐵打的人也得囚出病來,我不就是個現成的例子?這不,血壓上來了。趙蔫兒問,那你還回去嗎?何大山說,不回去咋整,一家人還能紮脖兒呀?我頂多在家歇十天半月的。趙蔫兒說,那就讓梁慶多頂幾天,我不過去了,正好我老丈人也幫我找了個活兒,行不?何大山說,你打電話跟梁慶說,告訴他我正抓緊找人呢。等趙蔫兒一走,何大山媳婦的眼圈兒就紅了,說身子落下了病,咋不跟我在電話裏說一聲?何大山哈哈笑,說耗子尾巴生癤子,多大的事嘛。我新學了個時髦詞,啊對了,咱得陽光心態。

一周以後,臨時頂替何大山的李二炮出現在了大眾浴池,人一露麵,梁慶心裏就格登一下,愣住了。李二炮也是下井的工友,幹活不藏奸不耍滑,就是脾氣漲,眼裏容不得沙子,最光輝的戰績是掀過礦長的酒席桌。梁慶問,這搓澡……你幹過嗎?李二炮說,你以前不也沒幹過嗎?實話跟你說,來之前,何大山帶我泡過三天澡塘子,手把手地教我,差點把我搓禿擼皮。

從這天起,梁慶的日子就過得不甚舒坦了。他搓過澡再想賴在浴間,李二炮就幹脆端坐在搓澡床邊等客人。有人把梁慶說他是新手的話傳過去,李二炮就直衝衝地找他斥問,你老婆跟你進洞房,頭一夜算新手,第二夜還算不算?一塊從掌子麵鬼門關裏玩過命的人,日子過得都不易,說話做事總得講點良心積點德吧?嚇得梁慶紅頭脹臉躲著對方的眼睛不敢接話茬。

一個月後,何大山回來了,說自己早回省城好幾天了,已又找到一處浴池缺人手,條件差不多,他來取存放在這裏的衣物。梁慶聞言,忙說讓我去行不行?老板直打聽你啥時回來呢。李二炮說,拉倒吧,兩口子過日子,還是原配的好,該去也是我去,我這就得謝謝何大哥啦。

從此,大眾浴池裏仍是何大山和梁慶繼續合作,就像一個人的左右手,雖小有差別,但很和諧,也很愉快。

義薄雲天

喜來被尚斌收為義子,還是十六年前。事情的起因是喜來的父親包大寬去鄉供銷社買化肥,那年月的化肥不似現在有票子就可隨便買,村裏按每家的人口和責任田,將化肥票發到手上,各家再去供銷社排大隊,還不見得排了一次兩次就能買到手。那次包大寬好不容易排到了跟前,卻發現兜裏的票子沒了蹤影,肯定是在亂哄哄的人群中被竅賊綹走了。包大寬跳起來,叫起來,化肥票難掏弄,人民幣更難攢賺啊,一家人省吃儉用,平日連塊豆腐都舍不得吃,早備下的這幾十元塊就是等著化肥票下來,沒有白花花的化肥撒下去,那十幾畝的莊稼就得黃蔫蔫的減了收成,收成就是莊稼人的一切呀。就在包大寬臉紅脖子粗又跳又罵的時候,尚斌坐著小轎車經過這裏,他聽過看過,走上前,塞進包大寬掌裏一張票子,說老弟,多大的事,氣傷了身子不值嘛,這錢就算我丟的,快去買化肥吧。包大寬愣了,說這位大哥,我還不知你姓啥叫啥呢,這錢我可不能要。尚斌說,好,就算我買你的青苞米,這是預付款,中了吧?包大寬說,我的天,一百元錢得買多少青苞米呀,隻怕你的小車都塞不走。再說,吃咱莊稼人的兩棒那玩意兒,誰還好意思要錢呀。站在旁邊的司機說,你要真覺過意不去,哪天勒條狗烀上,俺們老板就稀罕這一口。包大寬眼睛登時就亮了,說這好辦,俺家就有一條現成的黑子,正肥呢。大哥哪天去?過西邊這道山梁,紅崗村就我一家姓包的。大哥可得說話算數,我在家恭候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