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0章(1 / 3)

“編”的功夫與“零存整取”

孫春平

寫小說的人大名叫作家,可到了老百姓的嘴裏,就成了“編瞎話的”。一個“編”字,很準確,很生動,也很傳神,常常弄得我們在尷尬過後又生出些得意。創作靠想象,靠構織,豈不就是個編?那個“瞎話”也一語中的,“本篇純屬虛構,切莫對號入座。”小說嘛。

《現代漢語詞典》裏關於“編”字的注釋,有一層與寫作風馬牛不相及,我卻覺正符合寫小說的深層意蘊。詞典上是這樣寫的:“把細長條狀的東西交叉組織起來,如編筐,編辮子,編草帽等。”鄉間農人編筐編簍,多是取坡嶺上的荊條。我覺作家與編匠可視“同行”,就在兩者的筆或手不論多巧,都離不得荊條,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編匠的荊條來自山野,手勤刀快,割下就是。作家的“荊條”則來自生活,無所不在,無時沒有。你收集得多,筆下便多了鮮活生動的細節;你缺了素材的積累,則難免下筆枯燥。這種“荊條”生於山野的土壤,是想象不出來的。換成作家的經驗之談,就是故事可編,而細節和感受是編造不出來的。

作家收割“荊條”的功夫不能僅靠手勤刀快,更須心細眼銳,獨有品悟,在日新月異的生活進行時中,發揮你文物鑒賞家般的獨特惠眼。換一種說法,就是要善於零存整取,這是寫作者不可或缺的基本功。

沒有哪位作家不重視自己的生活積累,積累的厚重與否直接影響著創作的質量。所謂生活積累,就是生活感受和生活經驗的總和。有了這兩點,你就可以充分發揮一個創作者的才智,構織故事,演繹事件,設置人物,並在筐簍中裝入你對社會與人生的發現與感悟,完成你的創作了。僅裝大白菜玉米棒子之類的東西不行,那太普通,價值也不高,若能采些靈芝之類的名貴中草藥裝進去,這個筐就有價值了。

作家有時就像一個有心的編匠,他見到一根荊條,不論長短粗細,都會隨手揀回家存放起來,到編筐編簍時,粗壯的做底,均順的做梁,纖細些的收口,都成了各得其所的有用材料。作品中的細節,都是作家日常留心拾取的,沒有日積月累的“零存”準備,到時想“整取”,沒有哪家銀行會做讓你白揀便宜的傻事。

答百花園任曉燕

任曉燕(以下簡稱任):我們讀您的小說,長中短篇都有,以中篇居多。但熱愛小小說的廣大讀者很欣喜地看到,您近些年發表了許多膾炙人口的小小說,從《小小說選刊》、《百花園》上常常讀到您的小小說新作,其中《講究》等產生了很大的反響。請問您是如何“分配”小說寫作題材的?什麼樣的題材寫中篇?什麼樣的寫小小說?我想這個直截了當的問題會對許多寫作者有借鑒作用。

孫春平(以下簡稱孫):對於題材,我似乎是小大由之,沒有刻意的分配,感覺是中篇就寫中篇,可寫小小說就寫小小說。小小說應該是生活的一個截斷麵。如果用攝影藝術打比方,長篇小說可比電視連續劇,中短篇可為單本劇,而小小說則為影視劇的宣傳海報。但千萬不要小看了這海報,她是把生活中最精彩最典型的一幕,把人物中最傳神最具性格特征的鏡頭描繪下來。因此,想寫好小小說,就要時刻瞪大我們的眼睛,捕捉到生活中這稍縱即逝的一幕。小說創作從本質上來講是發現和想像,作者應該像蜘蛛一樣張起網,莫嫌小,也別怕大,不放過撞在網上的每一個創作素材。依我看,小說作者調整好自己的心態很重要,切莫小瞧小小說,筆下就會時常有小小說的精彩篇章了。

任:您寫小小說題材,往往給人很新的感覺,能成功地把握特定時代的民族心態和心理結構,請問您是怎樣觀察和介入現實生活,並濃縮到自己筆下的?

孫:小說創作好比一隻大鳥,隻有展起兩隻翅膀,才能飛入高空,一隻翅膀是生活的經驗及感受,另一隻翅膀則是想像。我是一個很注重生活的寫作者,這些年,我當過知青、工人、幹部,到文聯機關工作後,為了汲取生活的營養,我到遼西一個縣掛職生活三年。一年前,我辭去省作協的領導職務,又一次到一個縣掛職。作家的想像能力無論多麼豐富,也趕不上時代的迅猛變化和生活的豐富多彩。

但我並不主張近距離地臨摹生活,當我們打開電腦的時候,最好與所熟悉的生活拉開距離。一定的距離感,會讓我們把所熟悉的生活放在時代與社會的大背景上去觀察與思考。“隻緣身在此山中”,所以才難表現大山的雄奇與廣闊。所以我的許多作品,常常是放在我所經曆的一段時間以後才敢動筆,五年,十年,二十年,甚至更長一段時間。

任:在當今社會精神取向多元化的今天,我們感到您的作品主題和道德價值判斷很“正”,即能夠被大多數人所接受。請問您是如何對小小說中的故事和人物進行道德思考和審美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