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沈玥說“隨便”,陸晨便沒怎麼挑墓地的位置,讓人隨便推薦了一個,剛好麵朝著人工湖,風景倒不錯,就是得爬到半山腰。
京市近些年來對祭掃管得愈發嚴了,陸晨拎的一袋香紙蠟燭不讓帶上山,隻能全部扔進山腳下的大鐵桶裏,跟其他人的東西一起燒。
他開玩笑地跟沈玥說:“也不知道謝鶯收不收得到。”
沈玥抿住唇,盯著鐵桶裏熊熊燃燒的烈火,沒有說話。
“你說,謝鶯這輩子,究竟值得嗎?”陸晨問她,“年輕的時候出賣|身體,換取優渥的生活;這麼多年在沈家卑躬屈膝,不被任何人尊重,甚至還丟了性命……就連死了以後,都過得這麼慘,孤零零的在這地方,過了今天,可能再也等不到來祭奠她的人。”
值得嗎?
沈玥微微彎唇,“隻有她自己知道。”
上山的台階雖然多,但都很平緩。
陸晨攙扶著沈玥,兩人花了近二十分鍾,才走到謝鶯的墓前。
墓碑用的是墓園裏質量最好的黑色花崗岩,刻字都被塗上了漂亮的金色。嵌在正中央的照片有些模糊,大約是謝鶯從前哪部戲裏的劇照。那時的她二十來歲的年紀,燙著民國風的卷發,穿著精致貼身的旗袍,笑得清純又嫵媚,眼神格外的勾人。
——與沈玥記憶中那個暴戾狂躁的中年婦女簡直判若兩人。
“照片是叔叔挑的。”陸晨說,語氣中有淡淡的悵惘,“我知道,叔叔這些年,其實一直都沒有真正地放下她。”
哪怕她騙他說送走了孩子,哪怕她對他那般絕情,但她畢竟是他這輩子唯一愛過的女人,在他心裏頭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沈玥有些意外,“他不是不願意跟我們回來麼?”
當時接到醫院的電話,她首先就去問了陸昀燁。他允許她回來給謝鶯送終,但在她提議讓他一起的時候,言辭激烈地拒絕了她:“我不會再見那個女人!就算以後我死了,在地下也不會去見她!”
所以沈玥以為,他是恨著謝鶯的。
陸晨把懷裏抱了一路的火紅色玫瑰放到墓碑前,看著照片裏謝鶯的笑臉,聲音輕輕的:“叔叔的確恨她。”
可是沒有愛,哪來的恨呢?
正因為愛她,所以才會記得她最愛的紅玫瑰,才會在他來墓園前,特意打越洋電話來叮囑他,不要買成了別的花。
沈玥理解不了這樣別扭的愛情,更理解不了,為什麼被剜心刻骨地傷害過,陸昀燁還會愛著謝鶯。
“就好像這玫瑰。”陸晨說,“好多人明知道它有刺,卻還是趨之若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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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很久的後來,當沈玥向魏婷吐露自己的這個疑惑時,魏婷一拍大腿,給她解釋得簡單粗暴:“嗐!謝鶯之於你爸,不就是許紹城之於你嘛!”
哪怕遍體鱗傷,也還是會屈從於本能,被他所吸引。
許紹城是美麗卻帶刺的玫瑰,而她,是不斷撲火的飛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