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沅這個時候忽然想到,自己以前真的沒有這麼懦弱的……

大到室友被騙高利貸,被人恐嚇,是沅沅衝進那些舉著棍子和刀的混混中間,把室友一口氣拖到了派出所。

小到小時候小學同學差點被人販子抓走,也是沅沅死死地抱住了同學的大腿,根本也不怕自己會被一起抓走,兩個小朋友一起掙紮才等到路人撞見,趕走了人販子……

所以大家都誇,沅沅從小到大都是個勇敢的人。

沅沅自己也一直這樣覺得。

直到她脫離了安全的社會環境,出現在這裏之後,不僅沒有變得更加堅強,反而怯懦得一點都不像她自己了。

碎花道:“姑娘……”

碎花見沅沅神色變了又變,正有些不安地想要安撫沅沅幾句,卻不想少女忽然放下手裏的東西。

“碎花,今天宮裏是不是賞了酒?”

碎花詫異,“姑娘知道?”

“奴婢方才才打聽到的消息,據說是太後頭一次賞賜給皇子的酒呢,姑娘竟比奴婢還靈通。”

沅沅在聽見“太後”兩個字的心口瞬間一涼。

她終於知道纖芷說的不是假話。

因為她想起來原書中同樣是太後頭一次賞酒給少年,但那一次,中了藥的人卻是寧蘭楚。

這一次寧蘭楚不在,這次喝下這杯酒的人,大概率會是鬱厘涼自己吧?

又過了一個時辰,範湍終於帶著太醫回到了書房裏,看到少年再一次變得純黑的雙眸。

少年坐在椅子上,蒼白的臉上嵌著純黑的眼珠子,看上去是那樣的駭人。

就像是一個怪物。

但饕餮之毒,便是吃的越多便越沒有力氣。

虧得張太醫極是為少年施針,不出一刻,讓少年的眼睛恢複了正常。

“饕餮之毒雖然不會加深,但卻會使得殿下增加痛苦,殿下既暫停了解毒,自然也該忍著食欲,少食為好。”

張太醫丟下這句話,搖頭歎氣地離開。

他這次總算看出來了,這三皇子病得是心,而不是身體。

範湍卻遲疑,“太後娘娘賞賜了美酒,府中的廚子也準備了佳肴來配……不如殿下現在叫他們停下,改日再品?”

“不必。”

鬱厘涼顯然希望自己可以盡快融入正常的三餐生活當中。

他說罷,低頭掃了一眼門口的硯台碎片,複又平靜地挪開了目光。

天黑之前,宮裏果不其然派了林公公贈了一壺美酒。

下人為三皇子殿下在廳中裏置了些菜,又將禦賜的美酒為鬱厘涼斟滿。

說巧不巧,伺候斟酒的人正是纖芷。

少年抿著冷酒,卻始終沒有動過桌上的菜。

纖芷便溫聲道:“奴婢也是出自衛國公府的丫鬟,不知道殿下有沒有印象……”

鬱厘涼捏著酒杯,並未掃她一眼。

“奴婢在衛國公府的是時候大家都本本分分地做丫鬟,但沅沅姑娘卻是丫鬟裏有幾分姿色的,這也許也是後來與府裏三位公子都有牽扯的緣由……”

她說著頓了頓,忽然又道:“殿下,奴婢幼小的時候,其實還伺候過小姑奶奶……”

她口中的小姑奶奶便是鬱厘涼的母親,寧珠珠。

少年眼睫微微一顫,終於緩緩掀起了眼睫,將纖芷那張臉納入眼底。

“很小的時候,大家都很害怕小姑奶奶,都當她是個傻子,可奴婢卻發現小姑奶奶很好伺候,所以奴婢就主動去伺候了……”

雖然她年紀小做不了多少事情,可那位小姑奶奶卻並未讓她辛苦到什麼。

鬱厘涼恍若陷入沉默,豈料這時忽然有人強行闖入。

按理說,少年進餐的時候不宜被人打擾。

可敢這麼闖進來的,卻隻有沅沅一個。

鬱厘涼握住酒杯的手指緊了幾分,一雙烏黑琉璃眸頗是冷淡地看著眼前的少女。

“酒別喝!”

沅沅氣喘籲籲地進屋來,對鬱厘涼道:“這酒是被下了情/藥,是不能喝的……”

沅沅盯著他的酒杯,“你已經喝了?”

沅沅恨不得去摳他嗓子眼,讓他吐出來。

可她一碰到少年,就被對方按住了手腕。

沅沅與他對峙了片刻,索性反手抓住他的手指,對他道:“你和我來。”

鬱厘涼坐在座椅上佁然不動。

可沅沅這次反倒不怕他了,她也懶得和他囉嗦,隻當自己是在拖著一百斤的大米一樣,硬是把少年從座椅上拖走。

周圍的丫鬟們等這倆人一走,便嘰嘰喳喳道:“天哪,沅沅姑娘好大的力氣,竟然能把殿下那麼高大的男人從座椅上拖走……”

旁邊丫鬟卻頗是鄙夷,“你想多了……”

這很顯然就不是拖得動還是拖不動的問題。

殿下若是不想被別人碰,那人的腦袋都能當場飛出去老遠。

就更不存在會被別人硬拖走的情況了。

握住酒壺的纖芷動作微微一頓,她正要轉身,卻被身後範湍攔住。

在沅沅闖進來之前,範湍委婉地將鬱厘涼今日在書房裏毒發的事情告訴了對方。

就如張太醫私下裏說的那樣,少年也許是有心病的。

範湍內心深處自然也是希望,少女可以治愈主子的心病。

想到這處,範湍冷著臉朝纖芷道:“勞煩纖芷姑娘將手裏的酒壺交於我,拿去給太醫檢查。”

纖芷聞言微微一笑,將酒壺大方地遞交了出去。

如果沒有沅沅,纖芷也許會試著下藥博一個機會。

可恰恰是因為有沅沅這樣的人在,所以纖芷反而虛晃了一槍。

這酒壺裏沒有下藥。

所以也就不會存在少年中藥的情況……

……

這廂拖走了鬱厘涼的沅沅卻急壞了。

因為她記得原書裏的春/藥是無解的。

就像許多扯淡的小說裏的設定一樣,如果不解開藥,當事人本人會死。

沅沅原本也當做是扯淡的設定,眼下卻絲毫不敢怠慢。

她把少年拖進了屋裏後,讓他坐在了桌旁,又是給他喂涼水,又是給他扇風。

她那樣的親近,仿佛終於引起了少年的不耐,他蹙起眉,卻被少女緊張地按住。

沅沅低聲道:“你知道不,有些小說裏設定的春/藥不解的話,還會爆體而亡……”

鬱厘涼茫然地盯著她,很顯然不明白她的意思。

沅沅捧起他的臉,這次卻是她不許他左右搖擺,躲避她的視線。

他可太磨人了……

在讓他徹底地安心之前,他的敏感脆弱甚至都不容許沅沅在他麵前有一絲絲的矯情。

“那個,你先聽我說……”

“我知道,你也許沒有太多的安全感,內心也是脆弱的。”

“特別是那天看到我手腕上受傷的時候,你甚至反應都那麼大,我卻都還沒有立刻反應過來……”

“我一直都沒有好好地對過你。”

不僅如此,沅沅甚至時常都還會覺得少年是個有威脅的人,覺得他也許一不高興也許會殺了她。

她的潛意識裏,不就還是把他當成了書裏那個可怕的三皇子?

但從這一刻起,沅沅就要把那些狗屁倒灶的原書全部都忘得幹幹淨淨。

她該比誰都要更加清楚,他就是個傻子罷了。

就算舍不得報複她對他做過的事情,難道他連欺負她也不會嗎?

偏偏要被她欺負成這樣,還傻乎乎地折磨自己。

鬱厘涼嗓音愈發澀啞,“你要做什麼?”

畢竟少女每一次失望的語氣和眼神都像一把利刃,折磨著他。

讓他既是痛苦,卻又甘之如飴地受到來自她的折磨。

就像一種病態的條件反射。

他隻有在受到她的折磨的時候,少女才會可憐他一般,回過頭來陪伴他一段時日。

就像她墜崖後那段光景,那些堆疊在一起恍若懲罰一般的折磨,終於讓她意識到了愧疚,再一次垂憐了他……

又像是一種創傷後的應激障礙……而這一切都與眼前的少女有關。

沅沅深吸了口氣,又想到範湍今天的話。

就算知道這一切不是他有意想要造成的,可她還是特別的生氣。

“哦,沒什麼……”

少女抵住了他的額,盯著他的眸子,一字一句衝著他強調道:“我也隻是現在就想、狠狠地太陽了你。”

至於太陽了你的意思可以這麼理解,她也想像一隻溫暖的小太陽一樣,照亮他充滿陰霾的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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