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讓我離開就是了,殿下又何苦要這樣……”

他叫他自己不快活,她難道就會高興?

鬱厘涼腳下忽地頓住,停了下來。

“你想走?”

沅沅嘴裏的話頓時卡住。

她當然想和他慪氣,說自己想走,再也不回來了。

可麵對他那雙黑沉黑沉的眼睛時,她卻又狠不下心來……

她低聲道:“你現在不想看到我,那就先放我出府去,等你什麼時候不生氣了,我再回來。”

鬱厘涼的目光在她麵上不斷巡睃。

他袖下的手指緊緊握在拳心,偏是沒有開口,直接就大步離開。

沅沅見他竟沒有挽留,心裏愈發地感到他是那麼得令人捉摸不透。

她揣著鬱悶掉頭也堵氣似的往大門口走去。

可她走出去的時候,發現竟然都沒有一個人過來攔著自己。

沅沅神色愈發尷尬,慢慢退後兩步,退回到門內,然後詢問門口的大爺。

“那個……我出府去,您老人家怎也不攔著點?”

大爺說:“殿下又沒有命令說要阻撓沅沅姑娘啊。”

沅沅:“……”

所以她走了,他就真的一點都不心疼?

沅沅當然還是沒有出府,而是悶悶地回去了。

隻是回途的路上,她卻忽然被人叫住。

沅沅下意識抬頭張望了一番,卻見後邊追趕上來一個丫鬟。

等那丫鬟愈發近了,沅沅才冷不丁地發現,這丫鬟竟然不是旁人,而是鬱厘涼書中的“原配”。

說是原配,纖芷最終的地位也止步於側妃,可要說不是,纖芷卻是少年身邊唯一得了名分的女人。

繼跳崖的劇情怪圈之後,纖芷就像是另一個劇情怪圈,又漸漸將沅沅包圍了起來。

“沅沅姑娘……”

纖芷語氣輕輕柔柔,看著便是毫無殺傷力的模樣。

和寧蘭楚不同,她在書中是個極其吃苦耐勞的角色,甚至極其願意放下身段極力奉承寧蘭楚和所有人。

沅沅印象深刻的是,哪怕她是憑借著自己的本事來到了鬱厘涼的身邊,她也硬是憑著一張巧嘴將這功勞轉嫁給了寧蘭楚。

惹得寧蘭楚不住地在鬱厘涼身邊提起她,推薦她。

後來更是太後的要求,通過皇族的賜婚,提拔起了纖芷的身份。

纖芷撫著胸口氣喘籲籲,露出了一抹微笑。

她看著對麵少女明媚淑麗的姿容,收斂起她們本該是平等的念頭……

沅沅在看到她時,除了記起了原劇情,同樣也記起了昔日纖芷謊稱是凝春的一幕。

原書劇情是,纖芷害怕服侍三皇子,所以讓別的丫鬟頂替。後來別的丫鬟死了,她就心懷愧疚想要彌補三皇子。

可發生在沅沅身邊時,纖芷卻謊稱自己是凝春,將沅沅丟在了鬱厘涼第一次發作的院子裏。

沅沅想……她也許不該再相信原書了。

即便劇情已經發展到了纖芷來到了三皇子府這裏。

“原來是你……”

“沅沅姑娘,我沒有惡意的。”

“隻是殿下心情極其不好,我也希望姑娘可以去安撫殿下,讓他早日解開心結。”

沅沅:“你為何要與我說這些?”

她說完,就發現自己這台詞更像是像是書裏酸溜溜的女配,質問大度的正主一樣。

纖芷卻坦然道:“沅沅姑娘怕是有所不知……”

“若宮裏有所賜酒,我便會負責獻酒給殿下,雖然有些難以啟齒,但我與沅沅姑娘一見如故,還是想告訴姑娘,上頭是默許我與綠雲是獻給殿下的人。”

“倘若賜酒之後,伺候的人是綠雲或是我……那麼我們都要去爭取這件事情,哪怕在三皇子殿下的杯子裏下藥……”

至於是什麼藥,言下之意已然顯而易見。

“雖然我自己不願主動去做這樣的事情,但主子們的命令,我們這些做奴婢的也是身不由己……”

纖芷說著,又恰到好處的將話給止住。

沅沅反而奇怪問她:“你與我說,就不怕泄露消息?”

纖芷笑說:“我與沅沅姑娘是同一個府裏出來的人,姑娘的為人我還是信得過的。”

一句話,便將沅沅的品行拔高了一個層次。

要不是知道自己在衛國公府時的名聲有多差,沅沅差點就真相信了。

直覺告訴沅沅,纖芷很顯然沒那麼簡單。

沅沅的隻覺顯然是沒有錯的。

纖芷與她說這些話,確實也是看透了三皇子這些時日暴戾無常的脾性。

而沅沅在這個時候若惹惱冒犯了三皇子,便是再喜歡,必然也會被三皇子所厭棄吧?

纖芷當然並不是單純為了陷害沅沅,而是期待一場變故發生之後,自己可以從中爭取到一個機會。

每個人都在心底算計著,她猜想在沅沅的心裏算計恐怕也未必會少。

白日裏虛度得飛快。

碎花提議道:“姑娘要不要過去看看殿下……”

沅沅搖頭。

他最討厭別人騙她,也是最討厭她騙他的。

他們眼下就好像一朝打回解放前的狀態。

沅沅甚至覺得,他會不會受不了自己上一回的欺騙,又因為這樣的事情恨上她了?

沅沅搖了搖頭,甩開這些念頭。

“也許我該試著去彌補他的……”

會有現在的情況並不是意外。

是他們先前把矛盾埋了起來絕口不提。

既然在開始的時候不徹底地將矛盾解決,那麼爆發出來自然也是遲早的事情。

但眼下,沅沅安撫自己,隻要自己積極地去解決,一切總歸會好起來的。

花了幾日的光景,沅沅同丫鬟和碎花請教了一番,試著自己繡了個護身符。

她便是想要告訴少年,昔日弄丟的東西,她也是可以一樣一樣的為他彌補回來……

這日又逢休沐。

鬱厘涼從午膳後便一直呆在了書房裏。

桌上已經空了兩隻銀碟。

少年握住手裏一隻杏色的糕點,頗是沉默地送到唇邊咬下一口,緩緩咀嚼,然後咽下。

食色性也。

吃東西本該也是一件極其享受的事情。

可到了鬱厘涼這裏,反而成了已給極其機械的工作。

範湍遲疑,“殿下吃太多了……”

第三個銀碟空了出來。

鬱厘涼問:“我瘦麼?”

範湍:“殿下……”

“是有些太瘦了吧……”

少年怔怔地盯著指尖精致小巧的糕點,語氣喃喃地仿佛在和自己對話,完全不需要範湍的回答。

胃裏仿佛已經撐到了極致。

在饕餮之毒完全解除之前,他是不能吃太多的東西的。

不吃東西就會繼續消瘦,瘦就會顯得身體更加醜陋。

而他現在不僅瘦,還像個怪物一樣。

……

沅沅過來書房時,還猶豫自己要是再被人給攔在門外該怎麼辦才好的時候,她就發現書房往日守衛很多的地方,今天竟然……一個人也沒有。

沅沅感到詫異,她一直從外麵走到書房門口,發現是真的沒有人。

“誰……”

室內陡然傳來頗是粗啞的聲音。

沅沅愣了愣,發覺這正是少年的聲音。

她下意識有些無措道:“我……我這幾天給殿下繡了個護身符……”

沅沅抬腳往門檻裏邁了一步,下一刻,一隻硯台便在她的麵前摔得四分五裂。

沅沅身子霎時僵住。

“不想死,就滾——”

冰冷駭怖的語氣隨著摔爛的硯台冷漠地傳到了沅沅的耳中。

碎片崩起來一片,砸到了沅沅的額角。

明明知道是她,卻還是這樣……

少女低頭看到手裏做的東西,是盡力複刻了那隻護身符的模樣。

她小心翼翼做出來的東西是想討他歡心,卻也擔心他會生氣的拒絕。

卻沒想到會被拒絕的這樣徹底。

她捂著額,像是疼狠了,像是害怕了,又像是難堪了……

那麼多的情緒糾纏在一起,讓沅沅沒有勇氣再往前一步。

沅沅回到自己的房間裏便開始埋頭收拾東西。

她額角沒有破也沒有流血,甚至都沒有腫起來。

可那樣難堪的心情卻叫她記得深刻。

碎花打量著她的臉色,跟在她身側打轉,低聲道:“姑娘這是想要逃?”

沅沅愣住,抓住那些衣服的動作頓時也跟著停止。

她又想逃了嗎?

她剛才在想什麼……

她在想,纖芷入了府來,要纖芷毫無阻礙地留在少年身邊的唯一障礙就是沅沅自己。

沅沅甚至還在想,少年也許還是會想殺她,所以方才才會有那樣充滿恨意的聲音……

明明可以衝進去和他理論,和他吵架,甚至和他發火。

可這些沅沅都沒有去做。

退一萬步講,就算他想殺她,她每次就都要那麼怕死嗎?

或者說,她又下意識地開始相信劇情,相信纖芷會成為鬱厘涼唯一的女人,在這個過程中,沅沅也會再一次以死亡的方式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