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默默地坐著,安靜的聽默蕁說,默蕁沒有去看小城的臉,不會發現他的結冰的眼睛之湖裏暗流湧動。
“很久以來,我一直在做一個相同的夢,那就是在紅葉紛飛的傍晚,我踩著清風和落葉在悠長悠長的林蔭道上走過,而在終於望見了盡頭的時候,是你在那裏含笑等著我。”
默蕁在安靜下雪的屋前透過雪花,透過黑夜看到了秋天的落葉和那時或青春年少或白發爍熠的他們,她的眼裏藏起了幸福,以及憂傷的光點。
“讓夜空那永無止境飄著的白色雪花,為我織成世上最美的嫁紗吧!”
她終於轉過臉去看小城。
在昏暗的燈光和紅寶石璀璨的光芒映襯下的小城的臉,慢慢由抑製不住的激動轉化為冰冷暗淡,像是一座火山岩漿的冷卻。
“不!那是不可能的,我不再相信世界上的美好,就像在沙漠中幹渴絕望的行人,遠遠地望見了遠處的綠洲,喜極而泣地奔向那裏,才發現不過是幻象,在絕望中快要倒下的時候又看到了更遠的綠洲,哈哈,以更急切和更熱情的腳步奔過去,又是一個自欺欺人的幻象。一定是因為太過渴望才會出現那些美好的幻覺,一次又一次輪回反複的絕望裏我多麼懦弱,即使真的坐在綠洲我卻再也不會掬一捧從我身邊淙淙流過的泉水了,撤掉蒙在我眼前多彩的幕布和所有美好的幻景吧!默蕁,我不再相信!”
默蕁站起來站到雪地裏正視小城的眼睛,何時小城已經變得如此陌生了呢?他還是那個坐在梅樹下抬起頭衝她笑了的那個小城嗎?現在的他更像是一座冰川,還沒靠近就已寒氣逼人,或者更接近一座火山,連血管裏的血液都燃燒著熊熊的烈焰。
“小城,我在這裏,自我把我的手放到你的手上那刻起,我從來沒有想過以後還會讓緊握的姿勢變成分離,請你看看,從天空中落下的雪是真實的,在你的身後的小屋也是真實的,站在你麵前的我也同樣是真實的,我們以後的快樂像畫卷一樣幸福的生活也是真實的,我們曾說過要像彼此的影子那樣不分離,而現在我們可以讓所有的悲傷都離開,安靜地過著屬於我們的簡單的生活”,默蕁向著安靜坐在屋前石階上的少年伸出右手,“忘記所有的哀傷吧!”
永無止境下著雪的黑色夜空。
小城的手指緊貼著膝蓋微微地顫抖,從拇指到小指又從小指到拇指,仿佛不確定要用哪個手指先觸碰到幸福,然而終於它們全都藏在了身後。
“不!我不能,因為你向我伸出了你美麗絕倫的右手,我才更想要遠離你,我們的身上都烙刻著罪惡的印記,我們的身體裏都流動著肮髒的血液,我無法使這些肮髒和罪惡消逝,但我可以阻止它們像幽靈一樣遊移和延續下去,連那紅寶石的光芒都讓我惡心,那居然是我的父母之間秘密的定情信物,我也同樣不想再看到它了!”
小城站起來迅速從默蕁的頸上摘下那顆紅寶石項鏈,然後手一揚就丟向了臥駝山的山坡下。
在靜謐的雪夜裏紅色光芒跳躍著尋找方向,在石梯上拾級而下。落在石階上的聲音每叩響一次,默蕁的心就被敲疼一次。
他走了。
身影在夜色裏消失得無影無跡。
隻是,向小城伸出去的手還依然誇張的保持著那個姿勢,徒然無功,在永無止境落雪的黑夜裏定格成永恒的豐碑。
這個冬天似乎比以往任何一個冬天都更寒冷,這個冬天的雪也似乎比往年都更盛一些,仿佛是因為誰的傷心。
鵝毛般的大雪數日不絕,終於在第七日的時候天空晴朗,陽光也出奇的明媚,天空中的透心的藍刺痛了人們久視灰蒙色調的雙眼。
當敏啟梵出現在茶宮之時,發出驚異之聲的不隻是宮泊馳,還有整個冰城的人們。宮泊馳在見到敏啟梵的那一刻,雙淚橫流,拿手禮過後依然緊握敏啟梵的雙手,哭到甚至都無法回答敏啟梵的見麵問好。
“敏兄,你還能來到這茶宮,還願意見我,我……我不知道說什麼好——”宮泊馳請敏啟梵在沙發上坐下後,還難以抑製自己的眼淚與激動。
敏啟梵靜靜地看著宮泊馳,示意他坐下來說話。
宮泊馳連聲應好,就在剛想坐下去的時候突然又想起什麼,於是又重新站好,親自去為敏啟梵倒茶。
圓桌一張,清茶兩杯。
敏啟梵與宮泊弛的談話正式開始。
“宮兄,這是我第三次走進茶宮,依然是為著我的兒子敏懿而來,因為愛子心切才會跟隨自己的腳步走到這裏,其實我真不知道如何向你開口……”
“嗯。”宮泊馳認真的傾聽,同時輕輕點下頭,其實在敏啟梵開口之前他心裏已經預感般猜知敏啟梵此次前來是所為何事,但是他猜錯了,而且當他知道自己猜錯了的時候,刻意壓製了驚訝的神情。
“宮兄,你還記得我和小兒敏懿第一次來是為了什麼事嗎?”敏啟梵客氣地問道,因為為難,他詢問這句話時目光稍微向下落。
“您說的是那件事啊,都過去那麼久了敏兄怎麼還掛在心上呢?”宮泊馳連忙說到,其實他們之間是有禁忌,現在他們都刻意不去觸碰,他們都是精明睿智的商業精英,隻是因為惺惺相惜,隻是因為互相欣賞而極盡坦誠。
“其實,我這次來呢,是剛好和上次有著相反的目的..”敏啟梵麵露難色,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麽繼續說下去。
“敏兄的意思是說敏懿和小雪麼?”宮泊馳已經明白了敏啟梵的意思,但是依然很疑惑。
“是這樣的,之前敏懿因為思恩心切找錯了人,直至上次婚禮之時才發現十多年來他一直尋找的女孩子就是宮雪,當他得知他當時拒絕了的女孩正是自己深深的記藏了十多年的救命恩人和心愛之人時,痛悔萬分,希望能得到再次的機會……”敏啟梵盡力想掩飾自己作為父親而愛子的痛楚,也想盡力讓宮泊馳懂得他心中的誠意。
顯然,宮泊馳已經明白了所有的一切,他的臉色凝重起來,他站起來在地板上慢慢地踱步,眼裏的光恨不得射穿地板。
“敏兄,非這樣不可嗎?”宮泊馳抬起頭盯著敏啟梵的眼睛,他也同樣看到了敏啟梵眼裏多麼痛苦,還有忍痛下定的決心。
敏啟梵沉重的點了點頭。
“可是……”宮泊馳還想再作堅持。
敏啟梵擺擺手示意他別再說下去了,“你想說的我都懂的,對於像肋骨一般存在的妻子,一直以來我對她內心所受的痛苦和折磨竟毫無察覺,是我犯的過錯,從今以後我會用心去保護好我的妻子。可是,我們不能因為自己的錯誤,就用世俗的眼光去殺死真正的愛情,別讓孩子們在遺憾中恨著我們,我們應該用所有的美好去終結醜惡,而不是繼續釀成錯誤再來悔恨終生。”
宮泊馳體味著敏啟梵話中的意味,久久地思索。
“放下我們父輩的恩怨,不要讓錯誤延續到孩子們身上,就讓相愛的兩個孩子在一起吧!”敏啟梵真誠地用商議式的口吻說道。
“相愛的兩個孩子?”宮泊馳不解。
“是的,敏懿在認出宮雪之後曾不顧一切的去找她,大概他們真是命中注定的一對,這兩個孩子經曆了彎彎曲曲的道路終於還是遇見並相愛了,我們父輩的事在冰城傳得沸沸揚揚,但我實在不忍心看著兩個孩子偷偷摸摸地來往,所以我才會再次出現在這裏了。”
“原來是這樣。”宮泊馳若有所思地說道,讓宮雪和敏懿在一起何嚐不是他所希望的呢?隻是他在敏啟梵麵前愈發無處循形,如同犯罪之人本無望得到赦免,最終卻非但沒有受到處罰,反而加官進爵讓他如何不誠惶誠恐!
“小雪那孩子,這次我希望由她自己選擇伴侶,要不待我問過她的意思再回答敏兄您吧?”宮泊馳依然想推辭,對於一向乖巧唯父命是從的小雪居然私自和敏懿約會多少讓宮泊馳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