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菊花, 又稱醉花,這應該就是讓一家人昏睡的原因。
葉白汀找到這個東西,疑惑並沒有完全清除, 木菊花並非中原產物,它來自番邦, 京城應該少有,不管是誰下的這個手, 和殺人行凶有沒有關係,這東西都不是隨便能找到買到,隨便能認出,且熟練使用的。
屍檢工作繼續進行, 既然已經解剖, 胃部記錄了,自然要順便看一看其它器官。
喉部表現與現場初檢一致,喉骨骨折,是非常明顯的勒斷傷,死者就是死於窒息,肝腎方麵也並不健康,沒有太多分析儀器,葉白汀隻能憑見過的經驗判斷,死者應該有一些富貴病, 比如輕微脂肪肝……
他還仔細觀察了膝蓋及足部,有癤,癰等反複發作,化膿感染不容易康複的痕跡,這種症狀在糖尿病人身上見到的比較多。
商陸聽葉白汀講解完,不由摸下巴:“……都是吃的好, 太精細,這位主的日子未免過於好了。”
葉白汀記得在犯罪現場,班和安說過的話,應恭侯府裏,世子應昊榮是嫡長子,生下來就是世子,地位超然,老二應溥心是老侯爺續弦生的,同樣是嫡子,卻並沒有得到重視,反而要避世子鋒芒,很長一段時間,都隨母親一起生活在外地,京城裏都不知道有這麼個人。
世家的繼承權爭鬥,在這個侯府一點都不少,那憑什麼老三可以過得這麼好,什麼都不用忌諱?隻因為他是庶子,沒機會,所以不用防備?
葉白汀感覺有點不對,庶子不被看重,沒有機會,在這個時代很正常,也的確沒必要趕出京城,但為什麼待遇這麼高?他可以在家裏隨心所欲,可以隨便要銀子花,可以挑剔被接回娘家的大姐,貪花好色聲名在外,外麵女眷見他就躲,幾乎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為什麼家裏還這麼容得下,還給他好日子過,甚至替他擦屁股,收拾殘局?他到底有什麼特殊的?
他這麼胡作非為,不管不顧,在外麵瘋,在家裏也瘋,那二夫人蔡氏那裏受到的騷擾,絕對不會少。
畢竟連他發妻盧氏都知道,他看上蔡氏了……
等等,葉白汀突然想起,在侯府走過的地下暗道:“死者的衣服呢?他掉在房梁上時,是沒穿鞋的,他脫下來的鞋在哪裏,可送過來了?”
暗道是一個通道沒錯,但所有出入口關閉落鎖,能進出的隻有那一個外院假山,沒人走動的時候,豈不就是一間密室?雖然這密室大了點,可也方便幹一些事,比如之前說的——偷情。
商陸搖頭:“送過來的暫時隻有屍體,其它物證大概會在現場一一封存,陸續送回來。”
葉白汀想,那得提醒一下仇疑青,去看看死者鞋底,有沒有特殊的灰塵痕跡,還有這頓飯的菜單,食材用量,都得關注一下……
仇疑青接到葉白汀派人遞過來的信時,仍然在研究應恭侯府的暗道,他總感覺這裏有些不對勁,但不確定到底是哪裏,還得找。
展開信看過,他立刻去了案發現場的書房,找到了死者的鞋子,拎起來一看腳底——
果然痕跡有些微妙。
暗道並不經常使用,來去腳印也並不太多,裏麵常年不見天日,比外邊要潮濕一些,灰塵痕跡也重一些,踩在腳上很容易聚出塊狀沉積,和平時在外麵走路並不一樣。
所以死者出事之前,也就是吃完午飯,從主院出來,回書房小憩的這個時間段,曾經去過暗道。
他去做了什麼?
仇疑青又回到暗道,仔細看了一圈,在入口處發現了與鞋子大小相符的腳印,往裏走幾步就沒有了,因暗道常年踩踏,中間路段已經光滑平整,不會留下痕跡。
他隻能再確定死者回來的腳步,這個很容易找到,和進來時差不多,路口揚塵,看得很清楚,但也隻有這些了,死者在這裏停留了多久,退出去前做了什麼,無法確定。
再就是菜單,食材,以及廚房烹飪,上菜過程,一道道留意檢查……這個過程比較繁瑣,他本就指派了錦衣衛在做,不過眼下需得加上一條,尋找木菊花的痕跡。
既然死者去過暗道,動機分析就很重要了,鑒於‘私情’這個點太明顯,仇疑青就去了二房的院子。
院子很正常,沒什麼特殊,隻是空間有些大,放的東西又不多,顯得有些空,他沒有叫人進去通報,因為不需要,蔡氏正蹲在陽光下的廡廊,手上拿著一張紙。
似乎找到了什麼吸引她的東西,她的表情很奇怪,根本回不過神。
直到丫鬟看到指揮使,稍微用力推了她一下,在她耳邊迅速說了句什麼,她才轉過頭,看到了仇疑青。
“指揮使?”蔡氏蹲的腿有些麻,站不起來,隻能伸出手,將那張吸引她的紙,遞給仇疑青,“我有些坐不住,對失憶這件事始終很在意,回來後就找到了這個東西。”
這是一張花箋,信紙大小,非常精美,淺淺透著桃花的顏色,底色描畫有一輪顏色很淺的彎月,如鉤似眉,很好看。花箋上沒有寫信,畫了一幅小像,是張美人圖。
圖中美人隻有一個背影,烏黑發絲伴火紅長裙,裙擺曳地,腰肢纖細,微微側首,露了一點下巴到頸線的弧度,意境很美。
美人身側,留白之處,寫有一句詩——闌幹敲遍。問簾底纖纖,甚時重見?
仇疑青:“這是你丈夫……畫的你?”
他了解過應溥心相關資料,此人最擅書法,一手瘦金體練出了精髓,如蘭如竹,風姿綽約,與此畫相中留字相符。
蔡氏搖頭,聲音有些澀:“畫中女子是紅衣,我分明不是這個樣子。”
仇疑青:“因何落淚?”
蔡氏頓了下,後知後覺伸手,摸了摸臉上的淚水,眼淚瞬間洶湧,流的更多:“我……我不知道。”她頓了頓,垂了眸,聲音微啞,“可能是覺得委屈,或者嫉妒了,心裏酸酸的,很難受。”
仇疑青看向站在一邊的丫鬟小杏:“你家夫人主子感情如何?”
小杏福身行了個禮:“回指揮使的話,感情很好,所有人見了都說好。”
仇疑青看著蔡氏:“可能想起些東西?”
“想……”
蔡氏很努力的去想,卻突然閉上眼睛,手撫上額頭,痛苦的呻|吟:“頭好疼……”
“夫人您怎麼了?”丫鬟小杏趕緊蹲下來查看,再次衝仇疑青行禮,“我家夫人的情況,之前大夫交代過,需得順其自然,不可強求,這個樣子……怕是一時半刻想不起來的。”
這個樣子看起來也沒辦法好好配合查案,仇疑青便道:“此物本使先收起,稍後要察看你院中環境,你且在旁暫歇,等精神好一些,再配合錦衣衛其它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