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間休息,沈蘭心突然說:“如果我告訴你,兩個人六年不通音訊,完全失去聯係,突然一個人在頭夜夢見了對方,第二天早上就接到對方的電話了,你信嗎?”殷無恤沉吟一陣才說:“如果是你,我信!”
培訓會第一天。吃午飯時,殷無恤就發現沈蘭心失蹤了。下午的培訓會很枯燥,殷無恤躲在後排美美地睡了一覺後醒來,講台上那個社科院的老太婆還在講開設這樣的培訓會的意義的第三條。殷無恤四處張望,沒有找著沈蘭心。
後麵幾天的會,沈蘭心都沒有來。殷無恤打電話回學校,知道沈蘭心也沒有回學校上課。培訓部的負責人是一個刻板的老太太,每天早晚兩次點名,嚴格得很。還好,她點名時要戴老花鏡,看人時又要摘掉眼鏡,一戴一摘費時太多,大家都有些怨言,於是改為隻點名。每天,殷無恤都要陪著笑臉請身邊的女士代沈蘭心答應。沈蘭心一直不露麵,殷無恤心裏充滿怨氣。曾聽行政辦公室的黃英和黨辦的劉平私下議論,說看不出沈蘭心有什麼資格那麼傲慢,長相頂多算個中等;學曆不過是碩士,現在的碩士一把一把的;雖然住在一個什麼山莊裏,現在的富人區不乏窮人;聽說她老公隻是一個普通業務員,周末開個破舊的桑塔那來接她,都不好意思在校內等,總是停在校門外。不就是書教得好嗎?學校裏書教得好的老師多了去了,也沒見誰像她那樣傲兮兮,冷冰冰的!以前聽這些婆姨背後埋汰人,他頂多聳聳肩,笑笑。今天,當殷無恤陪著笑臉第一十一次請別的女人替沈蘭心應名時,他居然清晰地記起那些議論,他想,心理學老師說得好,無意記憶印象反而深刻。
從沉悶的會議廳出來,殷無恤接到了沈蘭心的電話。聽了幾句,他突然無明火起:“沈蘭心,學校以為你在這邊開會,這邊以為你在學校上課,你兩頭偷懶,對得起誰?我不喝茶、不吃飯!你明天必須準時來開會!”
第二天上午,沈蘭心仍然沒有來。殷無恤說不出的氣惱。這個自以為是的女人到底幹什麼去了?點名時,他猶豫了半秒鍾,還是硬著頭皮找鄰座的給應了。下午散會時,沈蘭心來了,在門口眯縫著眼睛,一如她第一日報到的情形。殷無恤從側門溜走了,他不想理睬這個自由散漫的女人。
到進修校大門時,他發現沈蘭心居然等在那裏了。“謝謝你這麼多天的掩護!”她說。他愣在了那裏。“走嘛,我們去喝茶!”她拉了拉他的衣袖,他一聲不吭的跟她走進了一個茶樓。
“給你看!”她拿出一本雜誌,他接過來,封麵是光滑的銅版紙,質感很厚實,黑白兩色為主的水墨畫設計,透出淡雅,刊名卻叫《城市獵人》,在淡淡的水墨背景上,依稀可見樓群、車流和一個摩登女郎誇張的S形輪廓。“我很久都沒有看小說了。”他摩挲著封麵。“以後看吧,給你慢慢看。”麵對殷無恤研究的眼神,沈蘭心神情淡淡的。這樣的沈蘭心,才是殷無恤熟悉的樣子。殷無恤本來有滿腔怨氣的,此時全化作了好奇。“這些天,你?”他小心地措辭。“我的一個朋友,多年沒見了,我們在一起。”沈蘭心回答得很簡短,殷無恤卻覺得她的每一個字後麵好象都折疊著什麼,隻要輕輕一牽,就會汩汩地湧瀉出來。沈蘭心並沒有給他去牽扯的許可,他看見沈蘭心端了茶,靜靜地抿,神情落寞。殷無恤繼續摩挲那本雜誌,他想找一個什麼話題打破這樣的寂靜,要不幹脆告退。在情急之中,他突然想起沈蘭心那天說的夢,“你陪的朋友,就是那天你說六年不見,突然夢見的那個?”沈蘭心很突兀:“我告訴過你我的夢?”殷無恤笑了,有些無趣,看來那天她不管遇到誰,隻要是個活物,她都會講那翻話的。她並不是看出他有什麼與眾不同,向他求證來的,她隻是太興奮,要宣泄罷了。這幾天她宣泄夠了,又恢複到拒人千裏之外的狀態了,而自己還在煞費苦心地替她兩麵遮掩,那才是不正常。他哂笑著自己,準備起身告辭,“沈蘭心,玩得愉快吧?”他滿臉揶揄。“今天,我回到江城,聞到滿大街的炒板栗的香氣,我才發覺自己很餓;穿過進修校後麵的巷子,聽到那個賣包子的老頭沙啞的叫賣聲,我突然流淚了。”殷無恤呆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