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遁隱鄉野(1 / 1)

殷無恤不想把那本《城市獵人》還給沈蘭心,他打電話給她:“我用一餐飯加一杯茶,換你那本書,可以嗎?”沈蘭心爽快地答應了。

“請教一個問題,你那幾天去見的那個人是從城市裏來的,還是鄉下那個?你可以不回答。”殷無恤忍不住好奇。

沈蘭心笑了,用手指遙遙地羞他:“差生,不好好看書!根本就沒看懂!”

殷無恤滿懷的忐忑沒了,他慶幸可以如此坦然地和沈蘭心談她的作品,看樣子,那段感情她是放下了。

“那麼,請你告訴我這個差生,是那個城市裏的獵人回來了嗎?”他索性厚著臉皮問到底。

沈蘭心垂下了她的眼簾,沉吟半晌,才說:“其實,我也是一個城市獵人。他是在城市中獵取的獵人,我是來自城市的獵人,那時我以為,城市裏丟失了的愛情,可以到鄉下去找回。”

從蓉城跑回江城,蘭心發現她對城市有一種官能的厭惡。她告訴父親,她要到鄉下去教書。蘭心滿以為,她一個重點大學的本科生,去鄉村支個教,應該沒什麼問題。父親什麼都沒說,第二天就陪她去江城遠郊的一個縣的教育局。之所以去那裏,父親說:“我們單位老劉有個朋友在這邊人事科上班,他給引見引見,有熟人才好辦事呐!”蘭心很不以為然,尤其是她瞥見父親還在手提包裏藏了一瓶酒,她打心眼裏瞧不起父親,也很替自己叫屈,看來,此次回來,是給父親添麻煩了。也難怪,父親母親都隻是廠子裏的小職員,最怕的就是下崗。當初義無返顧的離去,現在放棄城裏工作回來啃老,自己做的哪一件事讓他們順心呢?蘭心恨不得立即上班,不再回家。

他們去早了,人事科還沒有開門。大廳的保安,是個中年人,她看不慣父親和他攀交情,套近乎,一個人坐得遠遠的,仍然聽見那個保安拖長了聲音說:“現在不是九月,也不是二月,麻煩啊!”她心裏氣這個保安也敢打官腔,恨不得奪門而去,但父親好脾氣地坐在那裏,還一個勁地找話說。人事科那個熟人終於來了,他沒有打官腔,也並沒有父親期待的那種熱情。父親把那瓶酒拿出來時,臉都紅了,她突然覺得很辛酸。那個人很嚴肅地責問父親幹什麼時,她恨不得立即逃掉。父親臉紅筋脹,囁嚅著說:“老劉,老劉……”那人的臉色緩和了一些,示意父親把她的資料遞過去.父親必恭必敬地雙手捧上,滿臉堆笑。那個人用兩根手指拈起她的簡曆,怕髒似的。文件夾裏的材料紛紛滑出來,散了一桌一地。蘭心噙著淚,看見父親蹲下身去,一張一張地拾,然後歸置整齊,又恭恭敬敬地捧過去。

“很難辦呐!你說你在蓉城地方誌辦公室工作了一年半,沒有證明材料嘛!你沒有證明材料,我們無法知道這兩年你的工作情況,萬一你是被開除了呢?你沒有派遣證,我們也不能照新大學生一樣安置你!就算你有派遣證吧,你不是我們縣的人,照政策,我們也不會安置你!”他一邊說,一邊搖晃著腿。父親的兩腮,也跟著他搖晃的節奏抖動。

“不過,你有誌於山區的教育事業,這是很好的,這是國家人事政策大力提倡的,我們還是可以給你一個機會的。”他突然露出親切的笑容,仿佛有人在對麵拍照。父親本以為沒有希望了,正滿臉沮喪,見他這樣說,兩腮又抖起來:“謝謝!謝謝!我一定會讓我家蘭心好好工作,來報答你的恩德!”

就這樣,沈蘭心成為了柳水沱鎮水浮蓮村戴帽初中的一名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