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節 武陵尋勝(1 / 3)

沈蘭心有一頭烏黑油亮的長發。從前這是她的驕傲,到了柳水鎮後,反成了她的煩惱。雖然江健每天都會早早地把水挑來,但一想到那條又陡又窄,雜草叢生的取水路,想到洗菜、淘米、洗碗、洗澡、洗衣都要依靠這一點水,沈蘭心就覺得洗頭發是一種奢侈,必須加以限製。謝辛未沒有這個煩惱,她的短發隻需要在洗臉時紮進麵盆裏就解決了。長發是需要勤打理的,更何況沈蘭心還有一點輕微的潔癖,所以,沈蘭心就添了一層說不出口的心事。

江健平日放學後,總是早早地就回家了,他要幫家裏做農活。進入深冬後,農村也閑了,江健待在寢室裏的時間就多了,謝辛未就常拉他一起來玩撲克。這天放學後,謝辛未又去邀江健玩牌,卻見他的屋子裏立著一個約一人寬,半人高的圓木桶,江健正蹲著攪一盆水泥。

謝辛未頑心大起,也跟著去攪拌,還不停地問:“我像不像泥水匠?”江健不理她,低頭專心幹活。謝辛未忍不住問他:“弄這麼大一個木桶來幹啥?”江健輕聲說:“給你們儲水呀!還可以做澡桶。”謝辛未一聽樂了,大叫:“江健,你太好了!我宣布我要給你一個偉大的吻!”江健慌忙躲開,口不擇言地說:“我看見沈老師有好幾次開著門吹屋子,才想到你們沒地兒洗澡,肯定是……”他突然住了口,他看見謝辛未剛才還笑嘻嘻的臉上竟然掛滿了淚珠。

“辛未……”他舉起手想去擦她的眼淚,伸到半途又止住了。謝辛未自己掄起袖子,一把擦幹了眼淚,跑了。

沈蘭心在自己房間看書看得有些餓了,還沒有聽見辛未開飯的歡呼。她低頭看表,已是晚上八點半了。她丟了書,過辛未房裏去。辛未的房間漆黑一片。她又去敲江健的門,平日裏辛未不在自己的房間就在江健房裏。江健的寢室也黑著,而且上著鎖。沈蘭心摸到走廊的公共廚房裏,那裏也冷秋秋的,完全沒有做過飯的痕跡。沈蘭心想做一點粥等辛未回來一起吃,發現放米、麵的櫃子被辛未上了鎖。蘭心決定燒一壺水,洗個頭,再泡杯茶,坐等辛未回來。

茶喝得有些淡了,仍然沒聽見辛未房間有動靜,蘭心放心不下,想去校門口迎她。走出門,蘭心頓時心曠神怡,隻見深藍色的夜空中一輪清麗的滿月,操場銀白如霜雪,周邊的樹已經葉落殆盡,在月光下,幾個鳥窩清晰可辨,連操場上叢生的巴茅也變得柔媚喜人。沈蘭心不禁歎道:杜甫的“滿月飛明鏡”,“水路疑霜雪,林棲見羽毛。此時瞻白兔,直欲數秋毫”看來竟是寫實!想那老兒滿腹幽思,定是長夜不眠,結果反倒領了至境,得了佳句!

沈蘭心在操場信步走,一邊賞這月色,一邊遺憾:如此良辰美景,可惜沒有音樂相佐。想起在江城老家空置的鋼琴,恨不得立馬去搬來。一麵又想假如有琴了,這樣的夜色,該配什麼曲子才適合。正胡思亂想間,一陣清悠的笛聲飄來。

沈蘭心凝神一聽,不由得跟著那笛聲進入一個深遠寧靜的世界:風輕月明,湖光粼粼,水天一色,碧波萬頃,船兒漂在夜的湖心。遠處傳來古刹悠悠的鍾聲,天上飄來仙女,霓裳曲中揮舞長袖,翩翩弄倩影。

蘭心詫異極了,她沒想到這荒野小鎮竟有人會演奏《秋湖月夜》。雖然技法稍嫌浮誇,卻因情感豐盈,格外動人心魄。蘭心正欲往下聽,那吹笛人又倒回去從頭奏起,到仙女起舞處又折回去。反複幾次後,蘭心聽出他(她)隻會前麵兩節,蘭心還聽出,越到後來,他(她)的心情越輕鬆,先前笛聲中的凝重、陰鬱蕩然無存。蘭心一時好奇,決定循聲去訪訪這個吹笛者。

在一棵枯幹的梧桐樹下,沈蘭心看見了那個弄笛人。他身材瘦削,麵容清臒。“張老師,是您!”那人竟是那天開會時嚷嚷要趕回去栽萵筍秧的張誌遠老師,蘭心心裏暗暗吃驚。

張誌遠正在笛聲中與仙女翩翩起舞,突見一個女子,披著一頭濃密而輕柔舒卷的長發向他走來,月色中,那頭發雪般繽紛,雲樣綿長,他不禁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