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辛未說:“這恐怕是我見過的最短的信!你為什麼要收回?我想聽聽你們的故事。”
沈蘭心沉吟了一會兒,把她和鍾慎言的始末和盤托出。半年來,這還是她第一次與人講起那段往事,也是第一次放任自己回首往事,原以為那個傷口一碰就會汩汩地流血,沒想到竟然可以在這個荒村野鎮的夜晚,這樣平靜地把它當故事講給麵前這個童心未泯的女孩聽。沈蘭心恍若隔世。
謝辛未聽得如癡如醉,她無限神往地說:“蘭心,和你們比起來,我以前的經曆完全是小孩辦家家。我要是能這樣傷筋動骨地愛一場,就是死了也值!”蘭心捂了她的嘴,嗔道:“愛情是每個女人的毒藥,別對它的絢麗著迷!那是一雙水晶鞋,美麗卻並不見得合腳!”
謝辛未低頭沉思一會兒,又問:“你還在恨他嗎?”
沈蘭心說:“恨過的,在回江城的路上,在河陽縣人事科,在柳水遭遇風雨的夜晚,我都恨他,恨得咬牙。但現在,也無風雨也無情。”
謝辛未不解:“不恨,你還把給他的信拿回來?”
沈蘭心澀澀地笑了:“拿回來並不是因為恨,隻是不想節外生枝;寫信也不是因為愛,而是習慣了思念。女人有時思念一個人,也許並不是思念那個人本身,而是緬懷一段美好的時光罷了。”
謝辛未徹底懵了:“那你到底是愛他還是恨他?你們還有可能複合嗎?”
沈蘭心搖搖頭,半晌才幽幽地說:“辛未,對於愛情的瑕疵,我做不到視而不見。”
金學梅的親事吹了,對方父母嫌她是鄉下的,又隻有高中學曆。金學梅原想著通過結婚離開柳水,現在提前離開了柳水,她去福建打工了。
盛世玲在這學期開學之初就不辭而別,有人說她去城裏的歌舞廳唱歌去了。六月中旬,正是蘭心他們為初三學生燒最後一把火的關鍵時期。那幾年初三學生要七月中旬才中考,屆時全校的人力物力都要向初三傾斜,學校每天派專人給師生們送茶葉蛋,送涼茶。在送茶水的隊伍中,沈蘭心看到了灰頭土臉的盛世玲。謝辛未說,盛世玲跑出去做推銷員,錢被搜光不說,還每天去鬧市做自我羞辱的功課:先自打耳光一百,再當眾大聲宣告“我不要臉”五十遍,最後回所謂的公司打電話給自己所有的親戚朋友,邀他們加盟。有五十個下線,就可以升任寶石級管理人員,一百名下線,就是鉑金級,依次類推。盛世玲沒有做到寶石級就偷偷溜走了。
沈蘭心變了臉色:“那不是傳銷嗎?”
謝辛未不懂,也懶得問,她隻是歎息道:“盛世玲原來是多驕傲的一個人啊,現在自己跑回來,不被張九日收拾夠才怪!不就是想出去闖闖嗎,像犯了什麼天條似的,何必呢?聽說鎮教辦和學校要她簽許多不平等條約,她看都不看就簽了。她嗓子好,人也漂亮,要換了我有這等條件,才懶得回來受這鳥氣,呆在城裏當歌女算了!”
她絮絮叨叨地,直到蘭心瞪了她一眼,才住了嘴。
這一年,柳水沱鎮水浮蓮村完全學校收獲頗豐。初三有四十五人畢業參加中考,四十人上了河陽縣的普通高中線,其中,有八人上了江城市的重點高中線,最石破天驚的是鎮長的女兒劉小蓮考進了江城一中。江城一中是一所國家級重點中學,江城市達官新貴們的子女想進那個學校,都要托市領導批條子,還未必管用。坊間是這樣傳的,說一隻腳進了江城一中,另一隻腳就進入了江城的上流社會。喜訊傳遍了河陽縣,鎮長天天在館子請人喝酒,張旭日也到縣教育局做了三次先進經驗報告。縣教育局特下撥了一個小中高的職稱名額給柳水沱鎮水浮蓮村完全學校以資獎勵。
柳水沱鎮水浮蓮村完全學校是在九月的一個清晨鬧翻天的。先是陳華英在操場追著張旭日罵:“姑奶奶一個姑娘家,白拿給你摸也摸了,睡也睡了,你憑什麼不把職稱給我?我告訴你,這個職稱我要定了!”
下午,張旭日的胖老婆追到學校來,當著學生的麵把陳華英從教室裏拖出來,兩個女人扭做一團,互有攻守,各有得失。
黃昏時,一群自稱是陳華英的朋友的小平頭把張旭日堵在男廁所,揍了個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