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除了自欺欺人還會什麼?明明已經是那麼不堪的一個人,卻還總是要把自己裝成一副清雅淡漠、百毒不侵的樣子。 你還在期待什麼?是怕她看到自己真實的麵目而失望嗎?還是怕她嘲笑自己,看低自己嗎?
他勾起唇角,無聲的,笑得似乎眼淚都要出來,低頭不住咳嗽,一邊咳,又一遍斷斷續續道:“自然是我編出來的了。這世界上哪有那麼倒黴的人?若真的有,那也實在……也實在是他太蠢,蠢到活該了。沫沫,你太善良,才會信以為真,嗬嗬,你真是……真是太好騙了!”
他從來都是溫雅從容,謙謙君子的模樣,平常時候就連放聲大笑也很少,更莫說像現在這樣情緒低落,淒苦自嘲。阿沫看他臉上時而蒼白,時而潮紅,心中有些害怕,拉著他的手哄道:“璟華,別這樣,你也說了隻是個故事罷了。你的手好冰,我們早些回去休息吧。”
璟華雖沒有發出聲音,卻仍是笑得停不下來,肩膀都像是輕輕抽搐。阿沫見他不理自己,撅了嘴有些不悅,站起來道,“你幹嘛還笑!騙了我就那麼高興嗎?我要回去啦,你走不走?”
她當先離開。璟華這才跟著她緩緩起身,不知是不是喝多了,他步履虛浮,腳下有些踉蹌。阿沫撅著嘴,邊念叨他不該喝酒,邊小心地扶著他。兩人一路無語。
他們前腳剛離開得月樓,小二們收拾了碗筷,便見有另一對俊俏佳偶攜手走了進來,神態親密更勝剛才的那一對。年輕男子微微一笑,便是折盡天下的風流蓁華,他舉止優雅地替邊上女子拉開座位,恰好也坐在璟華和阿沫方才坐的那一桌。
小二們瞪直了眼暗暗吃驚,這得月樓雖在杭州也有點名氣,也常招攬富豪貴客,但不至於一夜之間接二連三,來了兩對這樣的神仙眷侶。這兩對,不論氣質容貌,還是談吐氣度,均極為少見,難不成是皇宮的公子小姐們舉家微服出遊來了?
琛華笑著對蒄瑤道:“這家酒樓還算有點特色,你嚐慣了九重天上的珍饈,不如點些凡間的小食換換口味。”
他比阿沫他們可闊氣得多,看也不看便對小二道:“我這位朋友第一次來,你們這裏有什麼好吃的,揀清淡些的都端上來好了。”
蒄瑤仍有些擔心,道:“我們偷偷下凡來,不會有人發現麼?等下宴席結束,你大哥要回無妄海怎麼辦?”
琛華玩著她的發梢,心不在焉道:“出來玩就別想那些不開心的。蒄瑤,難道你還擔心我大哥找不到你會著急?”
蒄瑤淒笑一聲,自嘲道:“他怎會為我著急?我對他來說還及不上件擺設,到現在怕是連我叫什麼名字都沒搞清。”
小二上了兩壺酒,蒄瑤便舉起杯子。她酒量極差,喝得又快,沒幾杯下去,已是臉頰微紅,雙眸氤氳水汽,她帶著些許朦朧的醉意,望著對麵的英俊男子,喃喃道:“嗬嗬,你說的沒錯。出來玩,就要把那些不開心的統統忘掉!他們都不讓我快活,一個個都不讓我快活!我就偏要快活!比他們每一個都快活!”
琛華又給她倒了一杯,笑眯眯道:“這就對了。他們對不起你,你又何必總默默受著!自己給自己快活,日子不一樣過?蒄瑤,我們不是凡人,這一輩子,真的是千千萬萬年,若想不開自己學會找些樂子,那可真的是苦悶無趣極了!”
---------------------------------------------------------------------------------------------------------------------------
璟華與阿沫回到船上,老艄公已經歇下了。月色皎潔,船兒泊在湖中央,微風不時吹皺平靜湖麵,泛起陣陣漣漪。
阿沫今晚也喝了不少,被路上的涼風一吹,隻覺暈暈的不勝酒力,躺下不久就睡得香甜。相反璟華卻毫無睡意,靈力從龍脊上貞鱗的傷口緩緩外泄,讓他冷得牙關咯咯發抖。他蜷著身子,閉眼躺了一會兒,複又凍醒,索性披了衣服,坐起來看她。
她的睡顏一向很美,像孩子般的無瑕,今晚卻蹙著眉。
她是不是生氣了?因為那個故事。
他喟然歎了一聲。
唉……她是沒錯的。她那麼善良的人,聽到這種事,自然要同情,要仗義執言有什麼不對?明明是自己陰暗逼仄,照不得光,見不得人,卻還拚命掖著藏著,拚命維護著,不容許別人來評論一言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