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五)恐怖(2 / 2)

“沫沫,抱歉。”他歉意道,“耳朵裏聲音太吵了。”

“你看到的每個人都是渾身是血的樣子麼?”她繼續問。

“基本上,除了小鹿他們。”

“小鹿?”她吃驚道,“他不是已經?”

“是啊,他已經死了,可我還能看到他。”他苦笑道,“就在你送飯進來之前,他還來過,向平常一樣,給我看今天的輪值名單。”

“他什麼樣子?”

“就平常的樣子,”他苦笑,“他們反倒沒那麼恐怖。”

“好吧,”她努力接受現實,“你怎麼發現我們並不是真的死了?呃,我是說,你怎麼知道我並沒有真的七竅流血?”

說完這句,她感到自己背上都起了雞皮疙瘩。

“是有一次,田將軍來和我議事。我失手把茶水灑在自己身上,我以為滿身都是血,他卻說浪費了他的好茶。”

他想了想,又補充道,“還有你,你每天的死法都不一樣。”

阿沫頓時來了興趣,“啊,快說說,我都有哪些死法?”

璟華麵色僵了僵,默了一會兒,道:“你昨天是被攔腰砍斷的。”

“攔腰砍斷?所以你就看到半個身子的我走來走去?”她瞪大眼睛。

“不完全是。還有一層皮連著……”他的臉色開始發青,顯見又要吐。

“好了好了,你別形容了。”她趕緊打斷他,這麼惡心的死法她也聽不下去。

“但我覺得不對啊,璟華,”阿沫腦子一轉,道:“你跟田將軍一起議事的時候,難道他不是已經死得很慘的樣子嗎?為什麼還會因為把茶水當成了血而大驚小怪呢?”

他搖搖頭,“那個時候,他還沒有。”

“等等,你是說,並不是一開始你就看到所有人都已經死了?”

“對。”

“哪個最先?”

他腦子也極快,立刻明白她問的是什麼意思,想了想道:“最先是會把吃喝的東西看成屍體、鮮血一類,耳朵裏一直有聽到他們臨死前的慘叫聲;大概兩三天以後,就看到你們都變成死去的樣子;從昨天開始,還能看到小鹿他們,被我殺死的那些人又都回來了,還在身邊……”

他說完,伸手捂著嘴,臉色又白了白。

------------------------------------------------------------------------------------------------------------------阿沫也沒有說話。

他整張臉蒼白到發青,眼圈發黑,俊逸的眸裏滿是血絲。尷尬地笑著,薄唇微紫,幹裂起皮。

她歎了口氣,輕輕地把他擁進懷裏,親吻他的額頭,麵頰和單薄的唇。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勇氣?

獨自生活在一個如此幽暗恐怖的世界裏……

不吃、不喝、不睡……

每時每刻,耳邊都充斥著戰友們的慘叫!

每天每夜,都看著至親的人死去的慘狀!

還有,被自己親手殺死的人又回到身邊!

而他卻什麼都沒有說,還假裝一切如常,和田蒙商議戰術,關心青瀾他們的傷勢,還要陪她鬥嘴,怕她發現異常……

“別怕,璟華,”她一遍遍吻著他,直吻到他冰涼的鼻尖有了些許暖意,“我很好,我沒死。”

她拉著他的手,“你摸,我的手還是暖暖的。”

她又抓著他摸到自己的小腹,“你看,這裏也很完整,沒有什麼洞。如果你覺得有點凸出來的話,也許是我剛才白糖芋頭吃的有點多。”

“還有,”她又道,“你還可以嚐嚐我的眼淚,這是剛才哭的時候從眼睛裏流出來的,並不是血。”

他聽話地吮了吮她的眼角。

“是不是有點鹹?但是一點沒有血的腥氣。”

他點點頭,努力笑了笑。

“謝謝你,沫沫。”

“嗯,這樣就好多啦!”她充滿期待地望著他,“我現在看上去怎麼樣?還流血麼?”

璟華沒有說話。

阿沫有些泄氣,“好吧,也許沒那麼快,但至少你心裏應該知道,我是好好的吧。”

“嗯。”

“我很好,田將軍也很好,青瀾哥哥,長寧他們都很好。還有你剛才吃的那些,”

她指了指桌上的那些,接著道,“它們也是幹幹淨淨的粥和包子。我淘了一小把米,加了水煮出來的,煮的時候米粒子會開花,在鍋子裏跳來跳去……”

“沫沫,”他突然打斷她,“我殺了他們。”

他的語聲疲弱,透著對自己深深的痛惡和厭棄,“不管什麼原因,兩萬人,都死在我的劍下。他們都是我的兄弟,我把他們帶出來,現在卻要捧著他們的屍骨回去。是我,是我殺了他們……”

他閉起眼睛,無力地靠在牆上。

“沫沫,我罪有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