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二)裝病(2 / 2)

“有勞秋大夫,還請開個方子,天亮了我好去鎮上抓藥。”阿沫客氣道。

秋歲寒迅速寫了一張藥方,交給阿沫時,卻鄭重道:“在下醫術粗淺,這張方子也隻是令公子暫時退燒而已。公子如此年輕,還望姑娘將來能好好請位名醫,為他調理才是。”

此時天已露白,璟華麵色潮紅,兀自昏睡不醒。

阿沫動身去鄰鎮抓藥,秋歲寒見她麵露難色,知道她是不放心璟華一個人昏睡,便自告奮勇留下來。

秋歲寒雖是男人,但因為獨自撫養秋笛,照顧起人來也頗仔細,擰了塊濕巾替璟華擦拭他滾燙的額頭。

不知是不是病著難受,璟華在床上一直輾轉,呼吸急促,蒼白起皮的薄唇輕輕翕動,來回吐著幾個破碎的字節。

“父親……父親……”

秋歲寒湊著頭聽了一會兒,又搖搖頭,輕輕歎了口氣。

這璟公子多半也是個沒爹沒娘的孩子,否則身子虛弱成這樣,家裏雙親怎麼會讓他出門?

他燒得厲害,那塊用井水浸涼的濕巾,不一會兒就變熱了。秋歲寒又搓了一把涼水,回來的時候,發現璟華已經睜開了眼眸,正定定地望著門外。

“璟公子醒了?”秋歲寒忙奔到他床邊。

璟華喘息了兩聲,虛弱道:“有勞秋大夫,我娘子呢?”

“公子病得厲害,姑娘天不亮便替你去鎮上抓藥去了。”

璟華點點頭,虛弱地半靠在床頭,“我沒事,秋笛還小,秋大夫還是早些回去吧。”

“哦,笛兒曉得的,若醒了,發現我不在家裏,會挨家挨戶來找我。璟公子,我看你昨晚也粒米未進,要不我去熬點稀粥給你?”

璟華搖搖頭,剛要說“不用”,話到嘴邊卻變成“有勞。”

秋歲寒似是十分高興他有胃口,答應一聲,便快跑了出去。

他的背影也和父君好像。

璟華喟然一歎,重重地向後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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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裝病,所以他並未真的昏迷。他並未真的昏迷,所以聽到了秋歲寒是怎麼跟阿沫關照說,要她請個高明的大夫為自己調理身體,又怎麼主動提出說,這樣的高燒必須有個人留在身邊照顧,否則極容易出事。

他絞了濕巾細心地擦拭,想為自己降溫,他雀躍地出去為自己熬粥。

他甚至聽到了自己的夢中囈語,輕輕歎息。

這是他從不敢奢望的慈父親情,他從小纏綿病榻,父君卻從未親手照顧湯藥。到得後來,他盼得煩了,開始討厭自己不爭氣的身體,開始在每次生病的時候告訴自己,這並沒什麼難受,無需父君特地垂憐。

可如今這些溫暖和照顧,竟在一個陌生人的身上得到了!他躲在被中,瑟瑟發抖,軟弱地想把那個凡人就當做是父君,把那些溫柔細致,歎息擔憂就當做是父君對他遲來的愛。

半刻就好。

隻消這半刻,待喝了那碗粥,我再查他。

他無力地半靠在床上,緊按胸口,對自己道。

如今的臉色又是紙一般白,卻不是裝的。

已經有整整半年都沒有發作過了。雖然妙沅提醒過他莫掉以輕心,但他卻不信。

他覺得既然筋骨可以重生,那腑髒間的舊創說不定也愈合了。最近一直都控製得那麼好,若不是妙沅拉下臉來,他出門幾乎都不想帶藥。

可現在,那個血洞又明目張膽地出來作祟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擴大,將疼痛蔓延到全身每一寸關節裏,宛如淩遲。

“秋歲寒,你……到底是誰!”他喃喃地念著這個名字,手緊捂著心口,直至指節發白。

璟華咬緊蒼白的唇,心頭的絞痛比以往任何時候都來得劇烈,他覺得自己幾乎就要把持不住,屈服在那強烈而溫柔的意念之下。

不不不,清醒一點!軒轅璟華,快清醒一點!

他一遍遍提醒自己道,他是秋水寒,不是父君!你是在裝病,為了要查清楚這個人的底細!

可為什麼腦袋卻仿佛真的給寒熱燒得昏了,怎麼都聽不進去?

秋歲寒殷勤友善的容顏總是和另一個一模一樣的麵孔重疊在一起。

那個人冷著臉,一會兒道:“璟兒,你還在等什麼?”

一會兒又說,“璟兒,你要像你母妃一樣,深明大義,慷慨赴死!”

那樣一張麵孔和聲音在腦海中不斷翻滾,上演了一遍又一遍!每說一個字,就像又一把尖刀戳在他脆弱不堪的心上,順著那個血洞,再掏空、再掏大一點。

心髒又一陣劇烈猛縮,他終於趴在床頭,低低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