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仲聞言微微皺起了眉頭:“抱病?”
“正是。”十四應道, “多事之秋,很多位師叔都因太過焦慮而感到身體不適。”
杜仲心念電轉之間突然有個念頭湧上心頭, 最終猶豫了一下,還是扯了扯嘴角後問道:“什麼病?不會又是走火入魔吧?”
十四大約本來是不想回話的,但停頓了一下最終還是模糊道:“師叔平時有什麼事也不大愛支會我, 最近又很少見人,我自然是不知道的。”
但杜仲心知十四若是與沈何關係真如所見一般那麼好, 那青一那種輩分的修士病了沈何肯定知道是什麼病,十四若是想知道立刻便可以從沈何口中了解到青一的情況。
而十四這些年雖然名義上是杜仲的徒弟, 卻實際上是青一在教養,有這份恩情在, 他在得知對方生病了的時候也該去多少的關懷一下, 縱使青一並不重視他沒有告知他,他常常與沈何相伴也不至於連對方現在如何了都不清楚。
十有八九是他猜對了,或者情況更糟, 十四因為怕他擔心或者一些其他原因才不告訴他的。
杜仲不再追究,隻又問:“那……白晨如何?”
十四答話:“師尊可以親自前去拜訪。”
杜仲便看著他不說話了。
十四也自知有些失言,自己這一問三不知的態度實在不該, 便答話道:“青一師叔病倒後, 白晨師叔想去頂替他的職務, 但因為師叔自己平日裏也頗為繁忙, 身居兩職積勞成疾,也病倒了。”
怎麼,走火入魔還帶傳染的?
青一作為小有聲名的劍修, 早年便是同輩中的翹楚,如今年歲大了資曆深厚,自然不會隨便管個阿貓阿狗,他主管的正是整個天玄派的日常巡邏護派事宜。
白晨通常隻是自掃家門雪,管好了自己的小峰頭便不會再去管別人,很少插手青一的職務。
杜仲心裏想著先前模模糊糊聽到顧清離說的別去天玄,便對十四道:“他們平日裏待你不薄,你理應主動去探望他們一下才對。”
十四不對他的話多做回應,並未吭聲。
杜仲輕咳一聲:“先前我和你顧師兄走散了,這會我已經無大礙,該去找他了。”
這次十四立刻便應道:“現在不準閑雜人等隨意進出了,師尊恐怕出不去。”
“那我是怎麼進來了?”
十四一如既往的一問三不知:“不清楚,是一位師兄帶著師尊來的。”
是夜,杜仲坐於榻上,屋中並未點蠟燭,他眼神隨意的落在門窗上,心中想著不知此時顧清離在哪裏。
突然,先前還緊閉著的門被輕輕推開了一條縫,杜仲因為先前一直盯著門發呆,立刻便注意到,緊接著警惕了起來。
外麵無風,也未見半個人,隻有幾個與周遭格格不入的淺灰色影子從細窄的門縫中擠了進來,歪歪扭扭的滑到了杜仲榻邊。
杜仲眼見他們慢悠悠的移動著,便未聲張,隻清了清嗓子示意自己注意到了。
那灰蒙蒙的影子中便伸出了一條光潔的胳膊,輕聲叫道:“嘿。”
杜仲也壓低聲音回道:“做什麼?”
那胳膊便小幅度的揮動了一下:“進來說話。”
胳膊的主人說完便摸索著要去觸碰杜仲,杜仲便也配合著將自己的袖口遞了過去,隨即便猛的被扯入了影子中。
拉他的人正是那領頭的鬼修旗袍女五一,扯著他的袖子不鬆手了:“隔壁那是你徒弟?”
杜仲隱約還記得先前正是他們將自己救下,便點點頭沒多問,隻道:“你們先前從我身上摸走的東西,還我。”
五一摸了摸鼻子,用藍汪汪的眼睛盯著他看:“什麼摸東西?我們又不是扒手,你自己掉了東西少冤枉是別人拿的。”
她頗有幾分死皮賴臉的勁頭,杜仲也不欲與她太過較真,便決定仗著她先前才幫過自己放她一馬:“那大約是我不小心掉了,冤枉你們了。你們幹嘛躲躲藏藏的?”
五一眨了眨眼,狡黠的笑道:“先前我們將你帶過來,你徒弟放我們進來了,但不讓我們多停留,給了點好處就想將我們打發出去。”
她話裏有幾分古怪,什麼叫他徒弟放他們進來的?
杜仲琢磨了一下,但想來他們也隻不過是幾個散修,應當什麼都不知道,便隻問道:“但你們其實沒走?”
“自然,名門大派不過如此,我們隻用了個障眼法便騙過了他們的耳目。”
杜仲心知他們在保命這種事情上頗有些手段,但恐怕騙過是騙過了,這會轉了一圈卻發現出不去了,才來找他。
杜仲沒有揭穿她,隻“恩”了一聲。
五一又問:“你是不是以為你的乖徒弟,現在還在你隔壁老老實實地呆著呢?”
杜仲挑挑眉:“那不然?”
五一便控製著影子在地麵上緩緩蠕動了起來:“走我帶你看看去。”
他們便依次又從門縫中擠了出去,如法炮製的湊到了十四的門前,推開了一條縫。
隻見此時房間中一個人沒有,榻上的被褥整整齊齊的疊放著。
傍晚前他才與杜仲打過招呼後進到屋中的,先前杜仲並未睡著,也未曾聽到一點動靜,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五一便又控製著影子向外蠕動而去:“這一日半我們在此處兜兜轉轉逛了個遍,方才一不小心看見他了,他似乎正要玩砍頭遊戲,我想你有興趣去看看。”
什麼砍頭遊戲?
五一見他一副不理解的樣子,便伸手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砍別人的頭啊……”
杜仲便不再問了,隻隨著他們一起行進。
這灰白色的陰影雖然看似蠕動的慢,但幾名鬼修一疾行起來卻是風馳電掣,頃刻之間便連著翻越了兩座山頭。
他們先前果然是看見了十四才來找的他,這會瞬息間便帶著他湊到了十四腳邊。
十四此時正在一座荒廢無人的小山頭上,獨自一人站著仰頭向上看,身邊扔了一圈渾身軟踏踏,看著比他還要小的少年人。
他靜靜的看了許久,隨即突然一手猛的提起一個少年人,另一手輕盈的將佩劍抽出,毫不猶豫的一劍劃過,少年人便頭身分離,被十四推了一下倒在地上,血水順著斷口流進了土壤之中。
還真的是在玩砍別人頭的遊戲。
整個過程安靜無聲,看著手法頗為熟練狠辣,甚至有幾滴血在屍身倒地的時候被濺到了他們的影子上。
杜仲一下適應不能,直接便被嚇得呆住了。
十四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麵無表情的從懷中掏出了一方帕子,將劍上的血跡緩緩擦幹淨。
他對著染血的地方結了個手印,便見到那些方才才流入土壤之中的血水翻滾起來,依照著一定的軌跡緩緩在地上流淌起來。
鬼修們的祖傳術法十分了得,先前數次使用的時候連杜仲都察覺不到,本該完全可以瞞過十四的。
但此時也不知是因為多帶了一個人還是因為五一也看呆了,十四猛然間低喝一聲:“誰?”
他一聲喝完,鬼修們還未來得及躲開,影子便被一劍貫穿了,杜仲直接被從其中甩了出來。
十四沒想到是杜仲,突然看見他被嚇了一跳,呐呐的叫了一聲:“師尊。”
杜仲“啊”了一聲,又掃了一眼地上的一片狼藉,不知說什麼是好:“你……”
那血液還在地上緩緩依照軌跡流淌著,大約是杜仲盯著看了太久,叫十四也有所反應,抿了抿唇,兩人便突然心照不宣的同時出手,快速打在了一起。
幾名鬼修雖然隱藏的本事很是厲害,但到底是修為低微,眼見他們戰在了一處,便趁著沒人注意先快速逃開了很遠,給他們留出了地方。
十四雖然晉境飛速,早已不是當年那個軟綿綿的小娃娃了,但他到底年齡尚小,縱使手中有佩劍也在杜仲手下走不了幾招。
十數招之後他就被杜仲製伏在地,臉沾染了不少血水。
杜仲便立刻又將他提了起來,看著他染了血還直直盯著自己看的側臉,有些一言難盡的感覺。
他麵無表情滿臉是血的樣子看著又殘忍又變態到了極致,和杜仲印象裏的十四截然不同。
杜仲眼皮跳了兩下,問道:“你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