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他鬧得狠了, 杜仲此時正昏睡著,顧清離不敢離開他太遠, 便又道:“既然來了,何不現身一見?難不成還想躲躲藏藏偷窺著不成?”

他話音一落便有個蒼老的聲音略帶些尷尬的輕咳了一聲,隨即便見到一名老者瞬息間便出現在了他麵前, 半生不熟故作親切的叫了一聲:“清離啊……”

“受不起。”顧清離挑挑眉止住了他,“你是高高在上的天玄派尊者, 而我隻是一介無名無姓的微末散修。”

老者舔了舔唇,幹巴巴的回應:“見外了。”

顧清離仔細打量了老者片刻, 這老者雖然掩飾的極好,但臉上還是微弱的帶了一絲尷尬之色, 顯然是已經有所了解。

他見到這邊的狼藉卻並未流露出一絲的驚訝, 大約是先前來得早,已經驚訝完了。

此時杜仲還未離開顧清離的視野範圍,旁的人自然也能看得到, 雖然老者刻意避開了視線,但顧清離還是微微側過身擋住了杜仲。

顧清離先前一心在杜仲身上,確實警惕心有所降低, 若是老頭剛一撞破他們之間的事又立刻收斂起神識回避開, 他確實發現不了。

顧清離便問道:“你總不會是故意來打擾我的。”

老者聽出來了他語氣中的戾氣, 卻還是問道:“上次我與你們所提之事, 不知你考慮的如何了?此時正是危急存亡之際,總不該再袖手旁觀了?”

顧清離自然知道他說的是什麼,大約是發現了鳳君的行徑徹底脫離了他們的掌控, 便想起來來找他了。

顧清離又抬手整了整自己被揉的一團亂的衣襟,垂眸看著對方:“你們的恩怨。”

“初時確實是,”老者略微激動起來,“但他此時有了破碎虛空的野心,禍及天下蒼生。而你擁有的傳承應當比他完整,與他本出同源,你如此袖手,置天下蒼生於何處?”

顧清離答道:“無可奉告,請回。”

“你當真如此恩斷義絕,一絲舊情都不惦念?”

天玄派乃至這位老者,於顧清離的恩情僅有二,其一是將他收入門派中,其二便是上次他帶著瀕死的杜仲被天玄掌門撞見上炕,帶頭圍剿之時,他曾出過一握之力,放了他們一馬。

顧清離應道:“師門之恩,自然有往日替師門做貢獻來報,但自被逐出師門,便是恩斷義絕。”

他言罷回頭看了看杜仲,見杜仲還是睡得昏天黑地注意不到這邊的動靜,便不等老者發話便又道:“至於你想說的,這另外一重恩情……穹機子是你的徒弟吧?”

老者點點頭:“正是,若是先前冒犯了你們,都怪老朽教導不善。”

顧清離轉回頭,向前緩緩走了兩步,走到了老者近前。

他本就比老者高上許多,此時兩人站的極近,他微微低著頭滿臉冷漠,周身冷冰冰的氣場便一下蔓延了開來,壓得人心中一陣發寒。

天玄尊者往日與他們打交道的時候,確切的來講都是在與杜仲打交道,還未曾直接與顧清離說過什麼話,隻覺顧清離是個淡薄內斂的乖徒弟,此時才明白了什麼叫做虎父無犬子。

“你徒弟可真不聽話。”顧清離頭一次不用杜仲來替他發言,冷冰冰的垂頭盯著老者,低聲道,“誰不想多活些時日,縱使是一隻被活剝了皮的小動物也會匍匐著掙紮求生,何況是一個好端端的活人,我說的對麼,尊者?”

老者一聽他說這話,臉上便突然顏色變得不大好看了,遲疑了一瞬並未急著答話。

“我本不想與你說開的,但你非要上趕著來找我。”顧清離淡淡道,眼中一片冰冷沉寂,若說他先前在杜仲麵前還算是個看似堅毅實則青澀的年輕人,此時卻仿佛比茅坑裏的石頭還要冷硬,“師尊被你蒙騙,還以為你於我們有恩情,但我卻知道到底誰才是最需要我這一身血肉保命之人。可有些人身居高位,反而畏首畏尾,道貌岸然,生怕得罪了一朝無法根除之人,待到那人東山再起還要來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