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其他人很清楚,他想要說什麼。
燕時洵,真是個狠人啊!
如果燕時洵知道了他們的想法,也隻會一聲冷笑,毫不在意。
在他眼中,隻分可幫和不可幫,至於其他的?對不起,什麼地位高低,不存在的。反正都是人,都得死,沒區別。
況且他現在還占著個井玢的身份——
當爹的帶著孩子看媽,有什麼問題嗎?
而等燕時洵帶著井盛走到二樓時,房間裏的林婷似有所感,也恰好開了門,拎著井小寶走了出來。
井小寶身上穿著的小西裝背帶褲的背帶,此時被林婷拎在手裏,像是揪著兔子耳朵拎著一樣。
而他則像是失去了所有夢想的鹹魚一樣,四肢軟綿綿的耷拉著垂下來,任由林婷拎著。
明明是所有人鬼都畏懼的厲鬼,卻可憐巴巴的垂著頭。
並且,隨著嗚嗚咽咽的啜泣聲音,他小小的身子也一抽一抽的。
看起來是哭得狠了。
燕時洵的目光在井小寶身上轉一圈,就大概猜到了他這是被揍了屁股,於是挑了挑眉,眼眸中染上笑意。
——以林婷的性格來說,真是不意外。
畢竟她雖然深愛著自己的孩子,但絕非寵溺孩子的母親。正相反,她本身就經曆過太多旁人一生都遇不到的苦難,性格堅韌,是純粹堅定的理想主義者。
井小寶所做雖然情有可原,但一頓打是肯定的了——畢竟殺了人,這對林婷來說,是需要及時教導孩子不要走錯路的事情。
這邊燕時洵慢條斯理的退開,將空間留給母子三人。
而林婷心有所感,一抬頭,就看到了眼中含淚望著自己的井盛。
她重重的愣住了。
“白書……”林婷輕聲的喊著自己孩子的字,卻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怎麼,看到了她的孩子呢?
井盛眼中的熱淚卻終究的滾落了下來。
他重重的點了點頭,應了一聲:“是我,我回來了。”
這個多少年都沒有人呼喚過的字,像是忽然間開啟了情感的閘門,母子間全然沒有相別幾十年的生疏,而是激動的走向對方。
林婷踩著小高跟鞋,卻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然後一把將自己已經長大的孩子抱住,手臂都止不住的顫抖。
井盛也彎下腰,抱住了自己的母親。
林婷鬢角的白發刺痛了井盛的眼睛,他走的時候,林婷還是最美的年華,而現在,林婷的形象定格在她死的那一年,已經比他印象中的模樣蒼老太多。
井盛鼻頭一酸,手臂收緊,帶著哭腔喊了句:“媽。”
即便高官厚祿,世事變遷。午夜夢回,依舊是井公館穿著旗袍的母親踩著高跟鞋走過時的身影。
他已泅渡自己一生,而在將要走向生命末路時,卻忽然發現,天地間為他準備了最好的一份禮物。
——他始終懷有愧疚,思念著的母親和哥哥。
林婷唇瓣顫抖著想要說什麼,卻哽咽到無法出聲,隻好抬手一遍遍的撫摸著井盛的頭發。
當年井公館前一別,誰都沒想到,這一別就是幾十年,生死相隔。
唯獨好在,他們誰都沒有放棄過自己的理想。
那是一份值得燃燒生命為之奮鬥的偉大事業,而他們,到死問心無愧。
整個井家,無一退縮者。
所有人都靜靜的退開,沒有人打擾母子久別重逢的場景。
倒是燕時洵臨轉身時,看了眼林婷拎在手裏被忘掉了的井小寶。
孩童吸著鼻子,在空中晃來晃去,活像個兔子背包掛件。
隻是在和燕時洵對上視線時,即便連眼眶都是紅的,白皙臉蛋上哭出來的紅暈遮都遮不住,但井小寶仍舊不服輸的鼓了鼓兩腮,瞪了回去。
看,看什麼看?
沒見過厲鬼哭鼻子的麼?
燕時洵挑了挑眉,笑得意味深長:做了壞事被打屁股的,還是第一次見,你放心,我拍下來了,以後一定天天回味。
井小寶:!!!嗚嗚。
燕時洵低笑著轉身,準備回去後,就要一份直播的截屏圖片。
——當然不是單純為了氣井小寶。
剛才井小寶突然暴走的事情提醒了燕時洵,那可愛的皮囊下麵,可是個不折不扣的厲鬼,連他正麵對上都不可能毫發無損的解決。
所以,燕時洵需要一個能夠及時鎮壓惡鬼的手段。
如果是其他同行,一定會選擇鎮魂井或是其他強力的手段。
但是燕時洵並不想這麼做。
井小寶隻是完結了他的因果,雖然殺了人,但也在因果認可的範圍內,尚不足以動用那些會造成傷害的手段。
一張被揍了屁股哭唧唧的照片,倒是剛剛好。
既能壓住厲鬼,又不會對井小寶造成傷害。
——誰說厲鬼沒有心?
他也,曾來這世上走過一遭,見識過愛啊。
……
雖然客廳裏到處都散亂著血肉,壁爐裏還有個一直死死瞪著人的死屍,但眾人還是坐在客廳沙發上,將二樓的空間讓給了敘舊的母子。
安南原還像是有後遺症一樣拚命念著“羊駝”,其他幾人也盡可能的讓自己不去看壁爐裏死不瞑目的眼睛。
而燕時洵,則趁這點時間簡單包紮了一下自己的傷口。
因為舊傷是在肩膀上,所以燕時洵自己來,角度很是別扭,稍微一動就會牽扯到肌肉,痛得皺下眉。
鄴澧看不過,從燕時洵手裏拿走了繃帶,就要抬手將燕時洵的襯衫解開。
被燕時洵警惕的抬手攔下。
鄴澧無奈:“你如果再掙的話,傷口就徹底崩裂了,等我們出去就要去醫院重新包紮。不如我來,還免得你跑一趟醫院。”
最討厭的醫院,和沒那麼討厭的鄴澧。
燕時洵遲疑了一下,鬆開了手,任由鄴澧微涼的指腹從自己胸膛上劃過,解開了襯衫。
“之前那小鬼發瘋的時候你做的事,我還沒問你要幹什麼呢。”燕時洵冷哼了一聲。
但也隻是嘴上說說。
他早就想透鄴澧那樣做的原因,甚至懷疑鄴澧是不是和神明溝通過,才忽然間獲得了超出以前一直表現出的力量。
鄴澧卻隻是笑著,手下的動作輕柔,沒有讓燕時洵察覺到多餘的疼痛。
卻難得的沒有回答燕時洵這個問題。
他不會告訴燕時洵,為了讓他免受那小鬼發瘋帶來的傷害,他同意承擔起與他僵持了幾百年的大道,借了大道之力,才讓那小鬼恢複過來。
惡鬼入骨相,一念神,一念鬼。
尤其那小鬼已經跨了門檻,怎麼會那麼好解決。
不過,燕時洵不需要知道這些。
鄴澧垂下鴉羽般的眼睫,微涼的氣息噴灑在燕時洵裸露在空氣中的肩膀上,換來燕時洵一抖。
“你快些,要不就還是我來。”燕時洵有些不自在。
鄴澧眼眸中泛起層層笑意,在繃帶上打了個結,然後幫燕時洵拉上了襯衫,又抬手幫他係了扣子。
隻是不知道是有意無意,鄴澧的手指總是擦著燕時洵的胸膛過去,微涼的觸感落在溫熱的肌膚上,總是讓燕時洵不自覺抖了抖。
就在燕時洵終於皺著眉想要說什麼之前,鄴澧也係好了扣子,踩著線退開了來。
“好了。”
燕時洵頓了頓,剛剛心中聚集起來的不快又被衝散了,讓他一時看著鄴澧,忘了自己應該說什麼。
而樓梯上傳來了聲音。
正是母子三人滿麵帶笑的走下來。
井小寶坐在井盛的肩膀上,晃悠著小胖腿,林婷則牽著井盛的手,笑意止都止不住。
“燕先生。”
林婷在燕時洵身前不遠處停了下來,滿懷感激的向他微微欠身:“謝謝你為小寶做的所有事情。”
燕時洵看向井小寶。
孩童眨眨眼,摸了摸哭得還帶著些粉紅的鼻子,然後從井盛肩膀上跳下來,鄭重的朝燕時洵鞠了一躬。
“謝謝。”
來自厲鬼和功德之人的感謝。
如果是那些同行,早就樂得合不攏嘴,知道這對自己而言也是功德,會在修行上一日千裏,並且得到天地氣運。
但燕時洵卻隻平淡的點點頭,卻是重新看向林婷:“林婷先生,你該離開了。”
他又看向井盛:“井盛先生,你該回去了。”
剛剛相逢就要別離的幾人,都瞬間攥緊了手掌,有些愣神。
他們很清楚,這一別,再無相見的可能。
林婷眼中含淚,卻緩緩點了點頭:“好。”
“那就……拜托燕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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