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之後,他躺在床上聽著雨聲,一整夜都沒有睡著,每次按亮手機屏幕去看,都發現隻過了幾分鍾而已。

奶糖似乎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焦灼的心情,一直趴在他的胸口,暖融融地貼著他。

還是太冒險了,他不知道第多少次後悔地想,他怎麼能放霍忱走?對方是比霍忱自己還了解他發病狀態的人,可以輕而易舉地刺激他。

終於等到了晨曦籠罩大地,嶄新的朝陽升起,透進他的房間,他心跳又加速起來,重新有力地搏動著。

他給那個看了一晚上的號碼打去了電話,然而對麵隻有沒有信號的提示音。

奚遲立即起身換衣服,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準備出門。

這時他家的門鈴突然被按響了,他呼吸一頓,心底瞬間迸發出絕處逢生的喜悅。

他疾步走到門口,從貓眼裏看見的卻是另一張臉,是他正準備去找的人。

奚遲打開門,何俊才穿著警察製服,滿眼熬出來的紅血絲,看見他像是不知道擺什麼表情似的,掏出證件給他看。

他知道對方現在的身份不是他繼父的弟弟,他的長輩。

“奚遲,這個人你認識嗎?”何俊才拿出幾張資料遞給他,開門見山地問。

奚遲垂眸看了一眼,便重新目光堅定地看向他,回答道:“認識,他是我男朋友。”

何俊才嚴肅的表情頓了一下,又問:“你知不知道他……”

“知道,”奚遲語氣略帶急切地跟他說,“我們一邊走,我一邊跟您說吧,情況緊迫。”

趙氏集團新建成的大型購物中心裏,陽光也從玻璃穹頂傾瀉進來,籠罩在中庭,把裝修豪華的商場映得更金碧輝煌,活動的舞台已經搭好,本來過兩天就要正式營業,趙鵬升也將在這個台子上剪彩。

頂層的總控室內,一個男人被揪住衣領,狼狽地被拖出來摁在了玻璃圍欄邊上,隻要鬆手一推就會像一片垃圾般飄下去,墜落在七層之下的舞台。

他眼鏡的鏡片已經碎了,眼下和唇角也遍布著青紫淤血,但他的表情卻像瘋了一樣興奮,嘴角抽搐,眼裏閃爍著得償所願的光。

捏著他脖子的人狀態也沒好到哪裏去,經曆了一晚上噩夢般的場景、聲音、言語的多重折磨,霍忱的精神顯然已經處於潰塌的邊緣,眼裏瘋狂的火光不斷噴薄而出,又被強行壓製下去,緊抿著的嘴唇顫抖著。

“你的目的就是想讓我親手殺了你?”他咬著牙問道。

周昀眼神裏閃過一絲快意,用老師教導學生般循循善誘的語氣說:“你鬆開手,一切都會結束了,反正殺人對你來說並沒有任何感覺吧?你六歲的時候就能在綁架犯睡著的時候,用刀子割開他的喉嚨,你就是這樣的人,這就是你存在的意義。”

霍忱眼裏翻湧起狂暴的怒意,沒有鬆手,反而更用力地捏緊了他的脖子。

周昀胸膛痛苦地起伏著,四肢抽搐,眼神也開始渙散,從嗓子裏擠出斷續的語句:“從我決定跟你合作的……那天,我們就是一條陰溝裏的同夥了……你再怎麼壓抑自己的本性,裝成……一個正常人,都沒有用……”

這時他們不遠處傳來兩聲淒厲的電子提示音,兩個孩子擠在一起,已經嚇得眼神發直,不會掙紮了,他們身上炸彈的電子屏上,猩紅的字體跳到了十分鍾。

“密碼!”霍忱眼神刀鋒般狠戾,衝他吼道,“把密碼說出來,我如你的願!”

周昀忽然勾起了一絲殘忍的笑意:“你猜錯了……我並沒有想讓你殺我。”

購物中心外麵,奚遲坐在何俊才的車上,跟他一起聽著通過總控室廣播出來,又收音到對講機裏的聲音,音質有些失真,伴隨著嘈雜的噪點,但霍忱的聲音還是很好辨認。

他臉色有些蒼白,後背已經被冷汗滲透了,指尖微微地發抖,聽到四周不斷響起的“狙擊手就位”“第四小隊已到達六樓樓梯口”等報告。

剛才他已經旁聽過一遍,何俊才跟下屬分析強行製服犯人,拆除炸彈的風險和成功率。

正在這時,所有人都聽見廣播裏傳出了周昀的聲音。

“我並沒有想讓你殺我,我知道他在外麵……”

還沒說完,奚遲聽見他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哀鳴,像隻瀕死的動物掙紮著發出最後的聲音:“讓奚遲……進來……讓他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