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城雪道:“晚輩也不知。”他將前後的經過詳細講述一遍,其中前不避諱自己誤殺甘淨這一段。講罷道:“晚輩一時錯手誤殺貴公子,在取得解藥之後自會上山伏罪。”“
班勞燕淒慘地笑道:“有這樣的父親,便有這樣的兒子,還報什麼仇?你殺得好!殺得好!”
邊城雪聽了暗暗心寒。他卻不知女性之中逆來順受者積怨到一定程度,再也無法忍受時會變得冷酷無情六親不認,同時心中遭良知的啃噬,而愈加瘋狂暴虐。這般聽來,心裏暗忖:“這班勞燕與甘淩客都是一般卑劣不堪的薄情寡義之輩。”隨即道:“還望前輩------賜以碧蟬解藥,以解燃眉之急。”
班勞燕冷“哼”一聲道:“這碧蟬是巫山神靈瑰寶,怎能輕易給外人”
邊城雪道:“前輩有何條件,還請示下。”
班勞燕“嘿嘿”笑道:“卻也不算太笨。我來這裏是為了弄到先師義父的武功秘笈,卻沒料身中機關剩了半條殘命進退不得。過不久那狗賊必定還會下澗來,那時準備會更加充分,到時老娘不論是生是死,卻隻能眼巴巴地看著他將秘笈大搖大擺地拿出去。你小子想要碧蟬卻也不難,幫我到裏麵探探,看看有什麼古怪?”
邊城雪猶疑未決。班勞燕怒道:“我不會騙你去白白送命。這裏的暗器都打光了,我若要騙你去死,這裏無非再多一具屍體,於我何益?”
邊城雪一想不錯,便道:“既如此,晚輩估且一試,鼎力而為。”他從身上找出火刀火石,打燃了鬆枝做成一支火把。班勞燕許久未見陽光,終日靠洞間鼠蟲為食,眼前陡然明亮,又無法閉目,不禁淚水直瀉,大叫道:“你快進去,快進去!別在這兒停留!”
邊城雪聞言道:“是!”快步向裏探去。
班勞燕不甘心,側耳凝聽,忽聞邊城雪“啊”一聲語氣中隻有驚訝,似乎並未遇到危險,忍不住問道:“看見什麼了?”
邊城雪的聲音回蕩著傳來:“是一尊木雕像。”
班勞燕心下稱奇,忙道:“什麼樣子?”
邊城雪拙於言辭,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說道:“一個女的,大眼睛,------很漂亮。穿著鮮紅色的衣衫------”
班勞燕駭然打斷道:“夠了!------我知道是誰了,適才的暗器機關說不定也是她布置的------義父啊義父,她有什麼好?邪道魔女,狐猸妖淫------,況且就是她害死您老人家的呀------”
邊城雪聽不清她在嘀咕什麼,喊道:“班前輩,這裏可沒有什麼武功秘笈呀!”
班勞燕道:“秘笈自是不會放在明處,你四下找找,看看有什麼發現,但要小心機關埋伏。”講到這裏驀然一驚,厲聲吼道:“是誰?甘淩客是你嗎?滾出來!少裝神弄鬼!”
邊城雪聞罷忙凝心靜誌,這才聽出有細微的響動之聲,似乎更像是野獸在躡足潛蹤,又似刀鋒緩緩出鞘,隨即又是聲喘息全無。邊城雪滯留了一段時間,卻再也聽不到半點餘音,忙道:“班前輩!班前輩!”
班勞燕長舒一口氣道:“許是我太多疑了?可能是蛇蟲之類吧。快找罷,有我在這裏看著。”
洞中空氣不足,手中火把已昏弱無光,邊城雪運起內力,手中真氣迭出,火勢又漸旺起來。此時方見洞內有一麵石壁光滑如鏡,渾不似天然所成,足見造物之奇。上有利劍刻字:“武則慕風,義則羨仙,恨則入骨,情則傾哭,痛哉,快哉!楚華衣字。”
班勞燕又不安分起來,她身遭重大變故,性情亦隨之大變,以為邊城雪已找到秘笈不管自己,便淒聲質問道:“臭小子,你看見什麼了,還不快告訴我?”
邊城雪照念一遍。班勞燕“咦”一聲,知他決計編不出這幾句話,一時間沉吟靜思,不作言語。
邊城雪悠然道:“前輩,‘義則羨仙’,晚輩是懂的,就是說論朋友義氣,還屬我廬山派羨太師伯,‘恨則入骨’------想來是說平生大恨,就是‘碧蟬斷骨指’這門狠辣功夫了。”‘
班勞燕不由一愕,隨即笑道:“看來小子隻是一味憨厚,腦袋瓜子可一點不笨。”
邊城雪又道:“隻是晚輩不明白,‘楚華衣’是何人?”
班勞燕淡淡地回道:“我巫山派的事,你還是不要打聽得太多,以免自招愆尤,後患無窮。”
邊城雪卻道:“哦!不必打聽,現下我已明白了。他一定是貴派祖師慕先生的知交朋友,知他寂於峰頂,便寫下這二十四字以作懷悼。”
班勞燕毫不留情地笑道:“胡說八道!你仔細看看這字寫得如何?”
邊城雪忙凝神看去,這字的確真不怎麼樣,拈筆猶如馬箠,但紋路雖細,卻深深透入石中,便是縱劍一插也未必就比這字痕深多少,可見寫字之人功力之強。而又在巫山之上,那必是慕風楚本人所為了。
班勞燕續道:“‘楚華衣’乃是我義父開山派前的原諱。當年武林中出了一位異俠,一把紫劍打遍神州未逢一個敵手,其名字中有一‘風’字,義父自小便對他敬慕非常,成名後便改作‘慕風楚’。”
邊城雪怦然神往道:“連慕先生都這般尊敬他,看來這人定然是了不起得很了。‘武則慕風’原來是這個意思。那‘情則傾哭’又作何解?”
班勞燕道:“這麼快就忘了?天下男子果真都一樣。就是你身旁那尊穿著鮮紅衣衫,長著大眼睛,很漂亮的女子塑像!”
邊城雪大是訝然,奇道:“她?她是誰呀?”
班勞燕久居洞中隻能終日與蟲豕為伴,冷清無依,孤苦伶仃,如今可與人講話,故此不論邊城雪問什麼,都照實回答,想把自己所知所有事情連同縈繞於心的萬般怨愁一吐為快,隻覺這樣會好受些,便道:“你可聽說過‘暗黑殺旗’麼?”
邊城雪十八年來終日不離五老峰,哪裏又聽說過江湖上的奇聞軼事?聽他許久未答,班勞燕續道:“此乃天下第一神秘暗殺組織,成名三十年來未有一次失手,任你武功再高,隻要被列入暗殺名單,終是難逃一死。此組織不收弟子,皆是同一大家族的子孫,複姓軒轅,自祖上傳下一門極為奇特的武學,喚作‘血影神功’,傳聞隻要觸到對方影子,便可教其血濺當場。偏生這個邪魔外道的組織就出落了一個傾國傾城的絕世美人,她就是‘情則傾哭’中的‘哭’字,人稱‘血影幻姬’軒轅哭。”
邊城雪“啊”一聲,半晌道:“慕先生乃是一代武學之人,居然會愛上這樣一個邪派女子。”
班勞燕長歎一聲,慘然道:“這不也是前世種下的冤孽麼?”她明是指慕風楚,實是指甘淩客。又道:“這女子妖媚□□,引得不知多少成名的英雄豪傑為之神魂顛倒。她左右巧妙周旋,將他們玩棄於股掌之中。義父時值壯年,春秋鼎盛,自是太過莽撞,不計後果,最終被那妖女騙了,卻一直執迷不悟,以她為自己一生最愛的女人。你瞧那木像,雕得如此神采盈溢,一顰一笑都細致入微,足見所下功夫。印象之深刻可窺一斑。我想既有此像,必是期她有朝一日上得神女峰入白骨淵見到。軒轅氏以暗器名動天下,自是不怕洞口那些暗器,那是用來對付他這個義女用的!哈哈哈!如此說來,那武學秘笈必也是在這裏了!”
邊城雪此刻再看那木像,手執長劍婷婷玉立,但覺柳眉煽情,鳳目含春,唇似蔻丹,妖豔欲滴,不由心搖意蕩,魂飛神馳,好在定力渾猛,這才醒悟,已羞得滿麵緋紅過耳。
班勞燕慨然道:“小夥子血氣方剛不諳時事,剛剛才見到,又還是一尊木雕,便把你迷成這樣,若是見到她本人,唉!天下恐怕也隻有那脾性邪戾的異俠‘風’才能不為所動了!”又道:“快瞧瞧,那刻字有什麼古怪?亦或是石壁下麵有什麼物事?”
邊城雪走到石壁之下,伸手撫著字痕,始終未覺有何異處,想要離開。誰知剛要邁開步子,那尊木雕手中的長劍竟輕微地顫抖了一下。邊城雪一凜,誤以為自己眼花,豈知這一步方踏得實了,那木像右臂竟機械般由曲變直彈出,青芒帶雪,光澤凝練。邊城雪大驚,一躍而起,那木像自不能躍,但巧妙地橫過劍來,錯花亂舞,隻待邊城雪落下。石洞狹小,落下必定會被斬傷,那女子雖是木刻,手中寶劍卻是鋒銳無匹的一層薄鋼。
邊城雪大駭,想到班勞燕在外,耳力雖佳,武功卻是有限,斷然難辨“花須蝶芒手”,忙施出一招“偶燭施明”。這一招竟為不傷對手又可保全自己,通常是二人於平地之處比武可用,此時邊城雪處於劣勢,好在他已集廬山、太行兩派心法精髓,融會貫通,當真偶燭施明,立時想到了破解之法,足下連蹬,自石壁向下直墮,木像機括被觸,長劍追風襲來。邊城雪瞅準劍無鋒一麵,用力一彈,便是甘淩客也要虎口受震,但豈知這木像劍與手釘在一起,等於是手的延長部分,雖然靈動不足,可狹隘石洞亦恰到好處地限製對手無法靈動。雖算勉強破解,木像若非下身固有鐵盤,早已連人帶劍一齊震飛,不過此時隻是劍身轉向,未傷及他而已。
班勞燕聽到石洞中的打鬥之音,劍聲謔謔,忙道:“裏麵是誰?”
邊城雪忙道:“是軒轅哭的木像動了!”
班勞燕一聽大奇,知邊城雪不擅編謊,可慕風楚雖凡靈手巧,但卻僅限於醫藥之術,怎會能曉製作如此精良絕妙的機關?轉念一想,知方才聽到的異聲便是木像機關被開啟了。
邊城雪站著巋然不動,這才發現木像也停止了活動。正體現武學中‘敵不動我不動’的要詣,但石洞狹小,不動就別想出去,反正木像用不著吃喝,盡可能在這兒和他耗一輩子。這倒提醒了邊城雪,有充足的時間來破解對方大巧若拙的劍招。他開始視察洞內的質貌,見刻字之處十分光滑,無法行穩,自是不能從這兒踏足,但對方占據洞口,自己手無寸鐵無法硬闖,其它兩麵石壁粗糙,可隻要自己去踏其中任何一麵,木像就在另一麵用劍封住教自己無力可借,五脊六獸。
沉思良久,猛地想道:隻有上光滑石壁才不會受到攻擊,木像畢竟不是活人,機關算盡也不會算到這一招。可如何能在光滑石壁上快行而不失足摔下來呢?他突然悟覺這麵石壁也未必盡是光滑——那二十四字便是粗糙之處!莫非是慕前輩有意如是安排?但劍痕刻字何其細微,實是強人所難。
班勞燕在外麵不耐煩地喊道:“小子!你還不動手,更待何時?”其實她又何嚐知曉究竟應如何動手?
豈料“動手”一詞立即驚醒邊城雪,腳尖雖小,又怎若十指纖細?他大喜過望,不由喊道:“多謝前輩指點!”
班勞燕以為他諷刺自己,言語中卻又無譏誚之意,便罵道:“我指點你什麼了?瞎三話四!”
邊城雪猛地向石洞口衝去,木像機括被觸,一劍遞出。邊城雪算好距離,足尖點地,“呼”地騰到半空,如泛泛流雲,似矯矯孤鬆,煞是好看。木像照設定程式又將下麵封住,邊城雪縱聲大笑,掠過石壁之時,雙手彈出,拈在“哭”、“楚”二字之上,再次借出力來,順利自木像頭頂翻過,落到洞外。大喜之餘想到自己一無所獲,又倍感失望。
豈知那木像忽然奇招迭出,回手一劍向脖頸刎去。這畢竟不是真人,即便劃中亦無甚要緊,但邊城雪驀地靈光閃動,想到慕前輩對軒轅哭愛得極深,心中不忍,就像當作活人一般,情不自禁地大喝一聲:“不可!”真氣運處一招“豐城劍氣”將劍鋒彈轉,懲知光滑石壁上竟出現了裂縫,並伴有震動之聲,石塊轟然坍塌,內中現出來一條狹窄隧道。邊城雪向裏的探,隱隱望見前方洞口仿有朦朧光暈,似又回歸混沌初開,劈破鴻蒙之時。
這回不待班勞燕發問,邊城雪便叫道:“班前輩,石壁坍塌,內有一石洞,我要不要進去看看?”
班勞燕道:“去罷,小心點。”忽覺不妥,這是平素對兒子的口吻。
邊城雪心中一陣溫暖,一步步向洞中小心翼翼地探去,愈走近光暈便愈大,及至洞口,發現一副黑色棺木,上麵以利劍刻字道:“君乃大智之人,又難得心地仁厚。欲破‘碧蟬斷骨指’應以‘花須蝶芒手’為本,吾臨危之前參悟平生摯友羨仙遙兄弟奏彈樂曲而新創的一套‘琴音指’,與之混用。巫山派至上心法亦刻在棺木之上,君得我指法段苦練十年後,即前往廬山,求羨兄傳授‘花須蝶芒手’,武功大成之日,必可破去邪功,造福武林眾生。君俠肝義膽,日月同輝,浩然正氣,天地長存。慕風楚絕筆白骨淵。”
邊城雪心中思緒萬千,情懷激湧,暗道:“慕前輩已找出破解‘碧蟬斷骨指’之法,卻不傳給座下弟子,如今見甘淩客這般狼子野心,足見慕前輩英明睿智,洞悉先機,造此木像以選大智大善之人,如此良苦手心,探賾素隱,心寄武林福禍存亡,實乃大英雄大豪傑。我邊城雪隻為救杜掌門與班前輩脫險,不得已才學巫山派武功,天地可鑒。忽又想道:“我早已學會‘花須蝶芒手’,莫非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要我替慕前輩了卻心中大憾?”恩罷便跪下叩了三個響頭。
他從洞口伸出頭來,向外一看,居然震撼之極,如受雷殛。原來此處已然是神女峰的另一端,自上而下,有大小數百副木棺嵌在崖內龕穴之中,最高一處距地麵竟有二百多丈,岩墩層疊,峭壁險峻,叢林點綴於山脊之上,鬱鬱蒼蒼,翠蔭蕭森。遠處塵霧繚繞,重巒疊嶂,下方河穀幽深,洶潮澎湃,登時頓悟人生如絮搦風,如萍淩渡,隻覺天地之袤,萬般造物實非凡人所能思量,無盡悠然,盡在拈花一笑中,情不自禁長嘯三聲,心中暢然無比。
邊城雪按棺木的人形圖案,開始習練第一層。慕風楚原擬選出冰雪聰明的有緣人,授以“琴音指”,都需練上十年,方有小成。但邊城雪卻早已學過“花須蝶芒手”,雖不及羨仙遙信意拈來如夢似幻那般得心應手,卻亦窺得綱要所在,加之太行派心法與廬山內功輔佐,竟於“琴音指”入門功夫一點即通,練得頗為順利。
此指雖名曰“琴音”實包羅天下萬家武學宗藏,極為精絕。待到第二層時,隻見棺木刻著道家的天、地、水、火、山、雪、風、澤八卦,下方是《洛書》中傳下的奇圖;“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為肩,六八為足”,邊城雪拾起一塊小石子按敘述畫出,竟是一隻烏龜形狀,不覺好笑,又去看那口訣,其上曰:“同本相從,以成合一之力,動靜相資,以播生成之狀,造化人事之妙,窮於此也,先後天圖象之精蘊,莫不從此乎出也。”(按:以上摘自《洛書》與《周易析中?啟蒙附論》),思度良久,方覺此圖實含無數玄機,妙不可言。當下拾起一根樹柱,揮舞起來,夭矯不群直如崖巔孤鬆,劍法陰凝俊逸,後蘊無窮。
第三層以一招“九龍八音”尤為重要,手作彈琴狀擊出,先學螭吻,此龍喜雨浪,指風應快捷、淩厲、宏大。蒲牢善吼,邊誠雪也邊打邊嘯,細想下來卻也不妥,便即撂下。贔員為龜,方才已練過《洛書》奇圖,自是不在話下,應以沉猛渾厚為要詣。狴犴為虎,金猊為獅,雙片並運,似風牆馬陣,金戈齊鳴,聲若驚雷,震撼山穀,邊誠雪大喜——此也是蒲牢之吼功。椒圖乃螺蚌,趴蝮喜水,正可混之一用,威力陡然迭增。饕餮貪食,性必凶殘,而睚眥亦是暴戾嗜血,此二龍並用,集萬般毒辣招數於一身,以毒攻毒破斷骨指,一指戳出,直透骨髓,端的凶險之極。
前三層乃是基礎功夫,第四層開始便複雜多子,但天下指上功夫,萬變不離點、戳、彈、挖、勾、刮,以“花須蝶芒手”十九招精妙招式輔之,愈練愈快,腿骨之創已在不知不覺中全愈,體內化蠱紅之毒已然盡數化去。
此刻群嵐暗淡,暮色蒼茫,邊城雪心中卻不隨外界幹擾,隻覺心花開朗,胸膈暢然。“琴音指”已然初成,內力更深,隻需假以時日,直可與獨狐舞、韓碧露這樣的大高手比肩,便是慕風楚本人,亦可在三百招之內立於不敗之地。
班勞燕正昏沉之時,突覺有異,猛地看去,見邊城雪已站在眼前,笑盈盈地,但卻隱約覺得似有極大變化。
邊城雪道:“晚輩願助前輩脫困。”便把練成“琴音指”之事告之。
班勞燕聽得一臉惘然,許久才發出一聲悲鳴,淒然道:“我已是廢人,不想出去丟人現眼。你殺了我兒子,又練成義父窮其一生嘔心瀝血才經研出的精妙武功,想來都是天意。你答應我,無論如何也要保住巫山派,將藍水母趕走。你答應我!替我殺了甘淩客!然後把他的屍體拋下來陪我。今生既是一對怨侶,那便來世再做一對真正的恩愛夫妻吧!嘿嘿嘿,哈哈哈!……”笑聲淒厲無比,忽地嘎然而止。
邊城雪急道:“這萬萬使不得,前輩……”卻見她口眉倒豎,兩眼圓翻,已然氣絕身亡。不由長歎連連,竟爾落下幾滴清淚。雖與她素昧平生,僅在石洞中相處不到半個時辰,卻恍若隔世。此時方覺她的手始終抓著自己的手臂,直到捏碎指骨,才扳開她的手,自己的手臂上卻已血痕斑斑。隻因她被釘在石壁上,無法為她埋葬,隻得在洞前尋一麵較光滑的石盤,刻上“巫山女俠班勞燕之墓,無名小卒邊城雪敬上”,拜了三拜,這才匆匆離去。
白骨淵距神女峰頂雖非極高,但兩側石壁光滑絕無可攀沿之處。邊城雪忽然想到可從另一端懸崖下落。洞中並無長繩,不過崖上嵌著大小數百餘副棺,皆可作踏足之用。邊城雪深吸一口氣,內力運至雙手,轉身一縱,隻覺風刀割麵,身體急墜,如光陰流梭,卻也無暇多想,見到一處異色,知是棺木,手心一粘,準確無誤地抱住棺頭。這才發覺驚出一身冷汗,心髒砰砰狂跳。他喘息幾口,再度跳下,以同樣手法不停化去下墮之力。大約一炷香時間,已至地麵。若非他方才練成“琴音指”內力充盈,精神極沛,早會累得昏死過去。但時辰無多,杜長空命在旦夕之間,無暇休整體力,忙加快腳程,向白帝城回奔。
待到得帝勉堂,已然殘月西斜,疏星幾點,實為不祥之敗象。原本戒備森嚴的朱紅大門口竟無一人把手,邊誠雪心中不覺奇怪,忙躡足潛蹤,躍到梁上。此時他的武功在同輩中已無與為偶,巫山派上下有四百弟子,好手最少也有數十個,竟無一人知覺。他輕輕掀開一處瓦片,屏氣凝息向下望去,但見廳堂內居然有上百人之多,其中有大部分手執長劍,將四十幾人圍在中央。但聽一嘶啞聲音吼道:“老婆子給你們多次機會,你們卻冥頑不靈,負隅到底!甘師侄,你曉得該怎麼做罷?”言罷側目斜睨。
邊城雪方聽出是韓碧露的聲音,隻見正下方甘淩客唯唯諾諾道:“各位師弟及門下弟子,甘某無德無能,掌派二十年來毫無建樹,無法將巫山派武功發揚光大,自覺羞慚無地。今有我韓師叔遠道屈尊來此,她老人家乃是我派慕祖師的師妹,武功精絕,又開創武夷一派,可謂智勇雙全,是難得的巾幗人才。甘某與小師叔相比真可謂家雞野雉,實屬雲泥之別。自知掌門之位居之有愧,今日便退位讓賢,既可令巫山派高飛遠舉,又可化解巫山、武夷兩派二十載積下的恩恩怨怨,一舉兩得,豈不美哉!”
隻聽被圍困的少數人中有一胖子厲聲罵道:“甘師兄你好不怕醜!恩師慕祖師爺二十年前便將藍水母這忤逆之徒遂出巫山,早與她誓不兩立。你身為一派掌門,居然不知羞恥,要將巫山三十載的基業拱手予人,實是欺師滅祖之舉!竭澤涸漁則蛟龍不會陰陽,覆巢毀卵則鳳凰不翔,若然她藍水母取得掌門之位,我巫山派豈非岌岌可危?這淺顯道理,你竟不懂麼?茲事體大,如此黨豹為虐、鵲巢鳩占之醜事,恕小弟萬萬不能相從,如若硬要用強,小弟唯有與眾同門拚死抵抗,血戰到底!”
身旁身後眾弟子神情激昂,紛紛舉劍高呼:“血戰到底!血戰到底!”
刁耆陽怒道:“韓鐵河,師父平日待你不薄,你卻處處與師父和韓師叔祖作對,無非是想要獨占掌門之位!”
韓鐵河冷笑道:“如今師嫂生死未卜,想來也是為這兩個奸人所延戕害,韓某不才,若要藍水母這妖婦當掌門,還不如由韓某代之!今日但教韓某有一口氣在,也斷然不能令你兩奸謀得逞!”
邊城雪見韓鐵河等人衣袍已血跡斑斑,顯然方才已經過一場劇鬥,體力早就不支,若然再鬥下去,隻怕會場全軍覆沒。念及此處,便大喝一聲:“全都住手!”直有穿雲裂石之勢。衝破瓦頂,輕飄飄降到地麵。
甘淩客與韓碧露見此大變故無不駭然心驚,便是眾巫山弟子亦是聳然動容。隻見邊城雪麵瑩如玉,眼澄似水,顧盼磊然,揮斥八極之氣概,無不震懾當場,皆不敢輕舉妄動。
韓碧露畢竟活了五十多歲,曆經多少生死陣仗,當下不動生色道:“小子,落進白骨淵,竟還未死,好大的造化呀!你是如何出來的?”
邊城雪朗聲道:“各位,甘夫人------不是,班女俠前輩已被甘淩客這狗賊害死,此人人麵獸心,利令智昏,實是大奸大惡之輩,班前輩臨危之際要大家務必誓死保住巫山派,以慰慕先生在天之靈!”
眾弟子盡皆大驚,一時間躊躇不定,紛紛麵麵相覷。
甘淩客一見勢頭不對,急道:“臭小子妖言惑眾,看我先殺了你這小賊!”言罷長劍削出,使得圓轉如意,吞吐開合,極為高妙。但此時邊城雪豈是昨日可比,隻見他含胸攏背,沉肩墜肘,忽東忽西,左進右退,變幻無雲,竟如一張薄紙一般快到了極致。甘淩客的劍無論多快,都刺不中他。其實論起劍術邊城雪仍非甘淩客敵手,但他身兼廬山、太行、巫山三大派至上武學要詣,身法之捷,電不及閃,雷不及鳴,甘淩客輸在內力與指法,隻能瞠乎其後,實是望塵莫及。
韓鐵河不知從哪裏闖出這樣一位少年英俠來,又喜又驚,忙問道:“這位小兄弟,我師嫂是否------當真死了?”
邊城雪答道:“確是如此。”甫一開口,身形頓滯,甘淩客何等高手,瞬間捕住空隙,青光一閃,劍嗤嗤有聲,連變了七八般招數,邊城雪登時處於劣勢,不住向後閃避,但絕不手忙腳亂,雖險到了極處,可以他此時功力,甘淩客絕無法令他受一丁點兒傷。
韓鐵河聽聞班勞燕已為甘淩客逼死,心中悲慟之極,怒不可抑。原來早在年輕之他就暗戀班勞燕已久,後知班勞燕心已許甘淩客,而且師尊慕風楚亦早有此意,為她終身幸福,自己唯有忍痛割愛,豈料今日卻有如此結果,新恨舊妒,一股腦湧上心頭,惡向膽邊生,長劍舞動,狂嚎不斷向甘淩客橫劈直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