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城雪映火沉思。獨孤思貞遞給他一塊剛燒好的羊肉,邊城雪也不去接。獨孤思貞關慰道:“別再去想了。”
邊城雪看了看她,問:“獨孤思貞,你聰明,依你看殺害水前輩的凶手會是誰?”
獨孤思貞沉默少頃,極不自然地答道:“邊……城雪,我還是認為……確是羨仙遙。”
“怎麼可能!不!”邊城雪不耐煩地叫道:“你不明白,你不了解他的人品……”
獨孤思貞柔聲打斷道:“旁觀者清,也許反而是你不了解。我一一逐層分析給你聽。首先當年廬山五老集體自刎之時,他不僅貪生怕死,更覬覦廬山掌門之位。”
邊城雪忙道:“不對!他要當掌門早便當了,再說他怎會希罕區區一派掌門之位?”
獨孤思貞淡然笑道:“不然。要他去做太行、巫山等派掌門,他自然決不會幹,但廬山掌門,卻是他覬覦已久的。廬山有三寶:紫影、沉碧、藏寶圖,關係到天下最大一筆財富的所在。他要做的不僅是廬山掌門,而且是武林盟主,人間唯一的至高無上的帝王!而廬山掌門隻是第一步,因為隻有登上這個位子,那三寶才能歸他所掌。然而那寧娶風仍是他心中最大的陰影,是他施展抱負,行宏圖霸業的致命桎梏。因此他耐心地等。由於他具有野心家必備的超強忍耐力,這一等便是三十多年。三十年來,他始終堅守那把‘沉碧’,不讓任何人去碰它,拿走它,為的就是以此為餌,釣到大魚。他知道寧娶風就算不來,他的後人或傳人也一定會回來取回那把‘沉碧’。果不其然,你回來了。他本想要在無人之時逼問你說出寶藏下落,可你顯示出的武功已然在他之上,他便有些猶豫,而你同時又表示要領中原群雄到西域探寶,是以他才不動聲色,靜觀其變。而你,你雖策劃醞謀以久,卻終究因是年輕人而太過急於求成,令他產生懷疑,繼而看出破綻。你想挑起中原群雄與鐵騎幫、西域各國的矛盾,盼他們自相殘殺,羨仙遙則黃雀在後,想挑起你與中原群雄的不和,借你手剪除大批勁敵,同時也令你成為中原武林的明處之敵。”
說到這裏,她突然頓住,因為她太過在乎邊城雪對自己的看法了,她不希望邊城雪因自己辱及其恩人或純粹因自己顯示出太多的聰明而疏遠甚至厭惡自己,於是悄悄凝視邊城雪的眼神。邊城雪隻道:“請說下去。”
獨孤思貞怔了怔,續道:“於是他開展了第一個計劃。首先是他要選定一個與你有明顯矛盾的人,這個人也是被你所選中,用來誣害和挑起爭端的對象,她就是柳因夢,選定她還有一個好處,就是此女既聰慧,見識又博,更重要的是她的耿直不阿,既然她以切中要害地發現並揭露你的計謀,那也不難想象她同樣會揭穿羨仙遙的毒計與野心,是以拿她替死再好不過。於是在你愈加暴虐狂妄,獨斷專橫的同時,他卻愈發顯得慈祥博愛,處處為武林著想,俘獲人心,當你赤祼祼冷酷地詢問死亡人數時,他卻對受傷的下屬問寒問暖,治疾喂飯。這樣一久,人心就全在他那一邊了。當你偶然發現眾人越來越不滿,越來越桀鷔難馴時,你采取了更嚴厲的高壓措施。因此在群豪心目中,你不過是個武功高絕的魔鬼,而武功僅次於你的羨仙遙,則成為了完美武林盟主的不二人選。”
邊城雪的神情愈發難以自製,有些激動地催促道:“你快說下去,不要停啊!”
獨孤思貞見他爽然若失,迷茫驚奇,心下不由一陣難過,又道:“你將葛邏祿王妃母子帶到一處唯有鷹雕能及的絕崖,以此挑起二族之間的梁子。但當時你並未想到要專門去陷害哪一個人,所以柳因夢的軟鞭的出現,令你第一次茫然無措。你可以靜下心來細細推想:柳因夢何等武功,與水宗沛同等級別,要趁她熟睡時取走隨身軟鞭,即使不是很難,卻也真的不易。女子的嗅覺和敏感遠勝男子,尤其習武女子,武功練到一定境界,便更加敏銳。由此可見取走軟鞭的若非同是女子,便是起碼有鹿玄奇之境,對人體穴位分布極為臻熟之人。隨即你又發現鷹巢裏王妃母子死於非命,由此可見是有人第一次就跟蹤你到此,然後比你第二次捷足先登,殺人嫁禍。你就不想想,憑你目前的本領。這世上還有幾個人能遠遠跟蹤你而不為你所覺察?又有誰的功夫可以攀上如此陡峭險峻的千丈絕崖?在令你心慌意亂手足無措之時,他接下來就是要滅掉最後一個活口,因為這可以直接證是你是凶手。他輕易進入了部落中守衛最森嚴的大牢,以最神絕的手法殺死了獄卒,不留一絲傷痕,這自然會令葛邏祿第一個想到你。”
邊城雪此刻已冷寂得令人心碎,黯然道:“然後呢?他打扮得與我一樣,不露真麵目使出欲蓋彌彰的功夫,且不和我近身肉博,更不開口講話,便是為不被我認出身份?”
獨孤思貞點頭道:“正是如此。他本待將柳因夢劫出大獄,然後找個無人之地,一把火燒個幹淨,焚屍滅跡。而你的出現雖是他預料之中,但比他預料得仍要早,否則他不會大驚失色。但他接下來要殺柳因夢仍不礙大計。一來他要拔去這個將來可能揭穿他陰謀的眼中之釘,二來也造成你殺柳因夢的假象,因為前提是你早與她有著公開化的矛盾。你殺了與自己意見相左的人,會更不得人心。不過說起來,你說的那第三個人,我真是無論如何也猜不到了。”
邊誠雪點點頭,自言自語道:“我想若柳因夢真的有師父,那他便定然是了。”
獨孤思貞道:“你要報仇,先得養好身體,再想個萬全之策。即便你的武功比羨仙遙隻高不弱,但他畢竟已然身居武林盟主之尊,人多勢眾,還是占絕對壓倒性的優勢。”
邊誠雪不疾不徐道:“正是。你說得……很對。”
又過了近半日,卓酒寒已將獨孤舞體內的餘毒盡數化解了,獨孤舞生性奇傲,也不言謝,但卓酒寒已從她目光中瞧出了感戴之色。卓酒寒此刻已將“霸王訣”的武功練得較為純熟,“空空極樂掌”也基本與獨孤舞平分秋色,他決定以此多種神功聚彙,將金鋼大門扳開。那門既為金鋼所鑄,年代已久,與地相連,要打穿它那得大量的火藥,憑人力便是神仙也絕難做到,不過卻可以拔移或抬起。
卓酒寒先以“沉碧”之鋒的“紫影鋒”猛擊大門,此兩把世上最利之刃皆為西域玄鐵與海底神珍所煉,卻也隻將金鋼大門砸出一處小缺口。卓酒寒扔了兩物,將一隻手插入,捏住缺處,另一隻手按在門壁之上,運足周身內勁。此刻他的內功已深厚得無以名狀,而以至奇心法為基配合“霸王訣”與“空空極樂掌”兩大不世神藝,力道更是不亞於此時的邊城雪之力。他烈嘯連連,兩手青筋暴突,虎口滲血,大汗不止,那門也發出骨骼碎裂般的喀吱之音,最終門底緊貼地麵的部分濺出陣陣沙塵,開始緩緩地移動了。
遊滿春跳起來大聲歡呼,彭采玉若是會講話定然也會開心地高叫。獨孤舞浩歎連連,隻道:“申屠,你率性施為,不過真人,你的兒子才是人中之龍,一代絕霸!”
卓酒寒凝畢生之力,終於將那門扳到一定程度,再把“紫影鋒”拿來,向鑰匙孔內一插,大門這才大開。四人曆經半個月,終於重見光明,均覺日頭烈得耀人二目。獨孤舞認為反正寶藏全無,“紫影鋒”已無甚用,就這樣維持原狀較好,更可讓後瞻仰景教文化奇觀。卓酒寒因見過賈尼姆的行為,認為不同信仰不同民族的人會對異教、遺址有不同的看法,破壞還是瞻仰還很難說;況且那“紫影鋒”還要用來救遊牧,最終得還給持有“驚絕斬”的寧娶風的後人。
四人快馬加鞭趕到富貴城。然而令卓酒寒大為震驚的是,他看到的是蒼茫邊城中兀立著的一座孤墳。上書:“癡陽公之姐,卓無傷愛妻水綺墓,廬山愚叟羨仙遙攜中原眾士立。”若在過去,獨孤舞早就將墳扒開,把死者自墳中拖出,因為她絕不允許卓無傷的“愛妻”不是她,而是任何另個人。然而她現在卓酒寒恍然驚傷也有些許懵惑,口中喃喃道:“水綺不是早在十六年前去世了麼?這……卻又是為何?”
卓酒寒不似邊誠雪,非是激情恣性之人,隻沉吟良久,誌音仍舊冷寂,但也有少許發顫:“娘……沒料我們相隔十六年之久,兒長大成人,日思夜想盼見母親一麵,誰知到頭來仍空對一座孤墳。……你在那邊找到爹了嗎?……娘,無論是凶手是誰,我都會找到他,讓他去那邊侍奉您二老……”
獨孤舞、遊滿春聽他話語平淡無奇,但每一個字到他嘴中都突然變了味道,滲也極其濃鬱邪烈的死亡氣息,皆有些栗栗悚懼。突然,向心細彭采玉發出一邊含糊不清的嗚響。三人循聲上樓,見樓道中有一灘已然凝幹發黑的血跡,那是幾個字:“□□:”。
遊滿春大奇,不禁道:“這是什麼?”
獨孤舞判斷道:“也許水綺認識殺她的凶手,要寫下那人的名字。可惜,沒寫出就死了。連一個字都沒寫完,那‘、’代表什麼意思?遮莫是那個凶手姓的第一筆畫?”
卓酒寒念若電閃,翟然道:“不錯!知道我娘藏身之處的唯有一人……是你,是你,寧娶風!”
獨孤舞卻道:“你現下既然已知那自稱‘寧娶風’的少年並非真正昔年的寧娶風。那依你娘的聰明,若非知曉他的全部來曆,又怎敢冒險告知藏身之處?那麼你娘既知他的來路,自然知他的姓名,又怎可能再寫出‘寧娶風’三字?”
卓酒寒愕了愕,道:“也許那凶手本來姓氏的第一畫也是一點。”
獨孤舞又道:“不可魯莽。說不定那一點是凶手偽造的。筆跡難造,用你娘的血再畫一點卻是不難。更有可能那一點不過是一大滴血而已。”
遊滿春也道:“是啊是啊,說不定這些字全是那凶手所寫也未可知,反正你也從未見過你娘的字跡,用來迷惑視聽也有可能啊。再說,用血寫字,且以腳作筆,更在十萬火急的垂危之刻,那字跡也與平日不大相似,你即便見過也無法準確辯認……”
“好了好了!”卓酒寒意亂神迷地捂住胸口,厲聲道:“別再說了!這些可以以後再想,首先是找尋已被懷疑的對象,就是這個寧娶風的後人!”
遊滿春嘴一扁,道:“你不是說他的武功是當今的天下第一嗎?”
卓酒寒道:“可以麼說。總之即便我此刻與他內功相若,但硬功招式的臻熟程度仍遠遠為遜,恐怕一交手不到三招便給他殺了。”
獨孤舞道:“我看你還是先習練一些時日,畢竟你還年輕。采玉就交給你了。”
卓酒寒微微一怔,道:“前輩去哪兒?”
獨孤舞堅定道:“去南海。我猜那寶藏定是落入了漢幫之手!”
卓酒寒略為沉吟半刻,道:“單練不如對練。我想提高本領,隻有不停去闖蕩。獨孤前輩,我想與你同去。”
獨孤舞道:“你屢番救我性命,又是申屠的親子,我還有什麼不能應允你的呢?”
遊滿春不滿道:“那我和采玉怎麼辦?”
卓酒寒想了想,道:“這富貴城已被中原絕大多數人士掠過,寧娶風也來過,故此這裏並沒有任何寶藏,想來天下盡知。你們留在兒,當是最安全的。獨孤前輩,我們需延望建河上遊而行,直至庫頁島,然後南下鯨海、牙浪海。再至東海便可。”
獨孤舞點頭道:“那漢幫大營便在不南二海交彙之處,阿兒奈波島(今衝繩)。”
二人於是如此行進,一路春意猶濃,樹梢凝綠,穀間鶯啼聲漸老,杜鵑初唱報春來。已至鯨海港,此處乃黑水部靺鞨國土,但港口仍為大唐所轄。此港船隻主要通往大和國平城京與新羅國金城,盡管北方地廣人稀,氣候若寒,港口未若泉州那般發達繁盛,卻也初成規模了。此時已然初春,即便不如盛夏那般忙碌,仍停泊了十餘艘大船,小型漁舟近百條。
獨孤舞長年四海飄泊,選定了一艘叫作“逐浪閣”的大型貨船。古代貨船並不隻運貨,連帶貨物的原主商賈二三十人也可乘坐。卓酒寒來回繞著船轉了半天。那船是凸肚形,在海上航行未必顛簸,卻左右搖擺,遇到大浪暴風天氣,更是震得厲害,唯有加重貨物增強它的沉穩性。船身挺長,約三十丈,寬八丈,橫梁也多,外加主帆、艉帆、主錨、副錨,從總而看仍顯老舊。船內使用簡易木製的推進器,這是新羅戰船的風格,與船本身的年齡顯得極協調。但遠遠觀去,體勢巍然,巨無與比,確是壯觀。
此刻有近四五十名船工在呼嘯呼哧地搬運貨箱,內中裝滿成銅、成陶、成瓷的工藝品,揚州與蘇杭的絲織綢緞,以及象牙、皮革、虎鞭、鹿茸、人參等等不一而足。二人方待詢問船家是誰,卻聽一翁聲翁氣充滿酒臭的聲音道:“你們幹啥的?不出貨就別站這兒擋路!呃!……”
卓酒寒轉頭望去,見一個正提著酒壺的矮胖子,不住地打著飽嗝,胸口盡是黑毛,但衣飾卻尤為華麗,短粗的手指上戴了兩枚珠鑽板指,可見身份。卓酒寒道:“尊駕是這艘‘逐浪閣’的船主?”
那胖子剔著牙,愛理不理地道:“正是……呃!在下,呃!你們………幹,幹呃!幹啥呢?”
卓酒寒笑道:“不幹啥,隻想請船主您行個方便,載我們一程。”
那胖子一愣,正時道:“不!呃……不,不成!你有貨嗎?……呃!果然沒有。這個……《大唐律》有明文規定,不得帶無貨之流寇無賴上船,有失呃!呃!國體。”
獨孤舞笑道:“你看我們像流寇無賴嗎?”
那胖子瞧得仔細,口裏唾液直淌道:“你不像。呃!他眼神凶,他像!呃!嘿嘿……”
獨孤舞見他醜態百出,連殺他都下不了手,隻道:“我們雖然沒貨,但你說個價,我們照付。”她本乃西域貢路一霸,過手珍寶無數,原不在乎錢財。
那胖子又一怔,奇道:“你們不會是朝廷要犯罷?”
卓酒寒目光一凜,隨即恢複鎮定,說道:“你別亂說。我們若真的是欽犯,還敢光明正大地白天出航?”
胖子點點頭,道:“也是啊。可小凶神,你要知道,呃!我的船曆來都運極貴重的貨,所以……呃!”
獨孤舞何等慧朗,市儈心念豈會不曉,笑道:“老板,痛快些,要多少?”
那胖子一震,陪笑道:“夫人當真聰明。兩個人嘛,一人算一百兩銀子好啦。”
卓酒寒目光浮掠,隱含雷電,道:“二百兩?”
胖子受他眼神所攝,畏縮道:“你……呃!你幹啥?”
獨孤舞隨手自行囊中遞出四根薄金磚,其價已超二百兩。卓酒寒不由動容道:“獨孤阿姨……”
獨孤舞示意無妨,又道:“不知該如何稱呼?”
胖子得了金磚,笑得合不攏嘴,連聲道:“薜呃,薜呃,薜大功!排行老六,叫我薜老六就行啦。”
獨孤舞還想問他此次航行目的地是何處,又怕他起疑,便拐彎抹角地道:“那麼薜老六,你們船一到目的地,可別扔下我們就走啊。我們姑侄不懂蠻話,怕是……”
薜老六得了錢,自然態度好得多,拍胸脯道:“怕啥的!呃!老六我本人便是通譯,倭狗子嘰哩呱啦鬼叫一番,我沒有聽不懂的!其實鳴海町這個地方不算繁華,伊吹山附近常有人跳海自殺,但是……呃!”他突然發覺該說些安全的話,免得這兩個衣食父母後悔,便道:“我這船經得起大風大浪,海匪的火箭也傷不了它半點屁股眼毛,別說咱從不走風浪天,從不過海盜的跪點……大唐的龍旗一掛,呃呃呃!東夷鬼子先嚇破了膽!……”
獨孤舞已然獲知此去大和鳴海町,便不想再聽下去,與卓酒寒一齊上了船。此時海灣沙洲上鴻燕喧叫,遠處舟楫欸乃聲遙,紅日雲端旁斜,迷蒙穹宇現出絲曙色,鬆林風嘯,海口潮鳴,別有一番淒美。
卓酒寒道:“獨孤阿姨,為何不威脅他改航?”
獨孤舞道:“還不是時候。焉知這船上有沒有高人?我們不可一開始便全麵豎敵。”
卓酒寒一聽,深覺獨孤舞處理老辣幹練,有些佩服,嘴上卻不多話,隻道:“一切聽阿姨的。”
二人被安排在貴賓方能住的兩套上等房內。主堂內約有三十餘名大腹便便的商賈,相貌雖多醜陋,衣飾卻各盡華貴,爭珍鬥奇。他們正在大呼小扯,呼盧喝雉,好不痛快。卓酒寒本想上前玩兩把賭賭運氣,突見四女手持方才自餐室取的晚膳,向這邊走來,均是紅衣,衣上有一白色十字。獨孤舞一把拉過卓酒寒,悄聲道:“這些女子是景教的,其中一女叫冷香凝,是冷月這賤婢的女兒。”
那四女正是姚啟萍、尚啟雯、冷香凝與袁明麗。雖以袁明麗為最美,但眾女氣韻各不相同,走在一起,膾美菰香,尤增情致,走於棟梁逞秀之間,玉容似潤於穀間霧露,月夜挑燈,曉風垂珠,極是迷人。待那四人走後,獨孤舞道:“這幾人乃是景教的主要弟子,可見冷月此次在海上要有大行動。好在她從未見過我,冷香凝也僅在幼時見過我一麵。且憑她的武功,仍不足為患,咱們暗中監視,相時而動便是。”
“逐浪閣”一路南下,著實見著不少好景致。但見材塘之妙,恰似錦繡朱妝,雲峰之怪,尤若綾羅碧翠,山湖秀爽,林木豐姿,無不絕勝。南望則海水漫漫,雲濤煙浪最深處,北顧則巒嶽峨峨,百尺瀑布自天來。浪聲凜凜,海風颯颯,仿入名畫之中。一日之內,亦足以領略神州之奇。
獨孤舞與卓酒寒一日三餐皆不去餐室吃,而是叫船中夥計送入房間裏來。半夜裏,卓酒寒聽到隔室有吵囂之聲,正是那景教四女,便悄悄貼在牆邊傾聽。此時以他內力之雄,已超越獨孤舞,聽得異常清晰。
但聽一女叫道:“在師姐,大家都是同教姐妹,你何必這樣傷和氣?”
另一尖銳女聲冷笑道:“誰跟這小騷狐狸是姐妹?同教?她哪是真正信奉天主才入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