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回天下英雄孰為冕(1 / 3)

大唐肅宗乾元三年,因安祿山史思明皆為子所弑,加之郭子儀、李光弼借回紇兵平叛有功,唐軍逐漸收複河山,反敗為勝。叛軍為求東山再起,有卷土之本,力尋周武遺寶。肅宗遂下令嚴加看守朝廷重囚遊牧,防範有人來劫,同時又聽聞近日來中原武林人士西行取寶,必有人得知寶藏下落,便立聖旨宣天下英雄齊集長安大慈恩寺,若有人能說出寶藏所在,當可加官封爵。其時中土之亂尚未平之,朝廷對“違旨”、“忤逆”、“犯上”等事頗為敏感,動輒出動大批官兵捉拿此類人等,故江湖中各門各派,三教九流,甚至幾十年未在道上走動過的俠隱耆宿也紛紛到此。同年春初,唐軍攻下了早已衰敗不堪的鐵騎幫馬鬃山寨,幫主獨孤行投降,被朝廷招安,此時正值用人之際,立封獨孤行三等鎮狄伯,令其率眾剿滅天駝牧場。獨孤行完成任務後,也率餘部三千人來京師。(注:安祿山於公元757年正月初五之夜,為嚴莊與其子安慶緒所遣的李豬兒以刀所弑)。

便在此刻,長安城內突然出現了一名采花飛賊,輕功雖不高明,卻負一身詭邪異常的毒功,已有數十名妙齡女子慘遭摧殘。可奇的是,那人在作案時,卻總對受害女子講述自己的不幸,且哭出聲來,令人感到莫名其妙,卻也頗為怪離可怖。但由於他總蒙著麵,無人知曉他是何身份。肅宗怕此人是來劫囚的,一邊吩咐嚴加看管遊牧,一邊著令京城六扇門第一高手銀槍捕頭段誌城限在長安大慈恩寺天下英雄大會之前,立破此連環案,擒獲此賊。李泌本負責籌備安排大會以及安頓各路英雄事宜,但覺此案嚴重,也要求參加破案。肅宗同意,另覺獨孤氏本乃盜寇,應當更熟悉此賊來路,便令獨孤行也一旁協助。

此時獨孤行正匆匆跑上朱雀街西溢香樓二樓,見李泌與一位銀發老者正襟危坐於一角桌旁。那老者劍眉目,顧盼之間頗顯威勢,麵色焦黃,一身幹練紫綢勁裝,手旁正杵著一杆包著頂的銀槍。獨孤行向李泌一拱手,道:“李大俠,有禮了。”

李泌顯得極是熱情,拉過獨孤行道:“獨孤賢弟,來來,請坐!我給你引見,這位是咱們京城六扇門中的第一高手兼內宮禮賓官,人送外號‘銀槍捕快’段恒俊段大人!”

段恒俊與李泌相比,冷淡得令人倍感發涼,隻悠悠道:“老夫字誌城叫我段誌城好啦。李大人總不把自己算進朝廷命官中去,和光同塵,無謂冥漠,人不汝聞。和李大人一比,老夫小技如童子操刀,不值一曬。”言談中雖讚李泌,卻也如他本人一樣,沒正看獨孤行一眼。

獨孤行自知已本為匪,在百官之中自是心中有愧,他本是血性青年,原該大怒而去,但這些時日發生諸多變故,他的銳氣削減了不少,眼見距大會已不到兩個時辰,群雄齊集長安,愈來俞多,已近逾萬,獨孤氏在江湖上豎敵頗多,自己更不敢多招眼光,以免惹上身,隻是不作聲。

李泌先是一怔,隨即笑道:“獨孤賢弟怕是有些認生啊。這位段大人可是長安的大人物,當年勇擒越州五霸,一杆銀槍連挑了成都十七惡,還奉聖上之命,遠赴南詔國陽苴咩城,取回叛軍偽王的首級。你雖久居西域,但這些恐怕你都聽說了罷?”

獨孤行本欲不置可否,誰料段誌城搶先陰冷地笑道:“這算得什麼?我一生最大的遺憾,便是沒能親手殺獨孤鴻傲那個老賊!”

獨孤行這回修養再好,或者說偽裝得再高明,也按捺不住,一拍桌子吼道:“你這老匹夫膽敢辱我父親!你算什麼騾尿泡,我父親何等武功,莫說你根本追他不上,便是有幸能找到根腳毛,尋到了他,你能在他手下走過三招?”

段誌城見這小輩不老老實實地聽訓,反而敢還嘴頂撞,也不禁破口大罵道:“老子一輩子都在抓獨孤老賊,一直到他死都沒抓著這是事實,我須隱諱不得。可你打哪兒冒出來的?一個世代靠掠劫朝廷貢品,犯下無數誅九族死罪的土匪頭子,居然一投降,來到長安城輕輕鬆鬆就當上了伯爵!你他媽有何功勞?你投降那叫功勞嗎?你小雜種是不是以為自己若不投降,朝廷的軍隊便攻不上馬鬃山巔,抓不到你這直娘賊來生鬮了喂狗?老夫半生身在江湖,心念魏闕,立下多少汗馬功勳,到頭來,竟被你這路倒屍反跳到頭頂上了?”

李泌起初大吃一驚,覺得段誌城太過無禮取鬧,但他如此一說,便明白段誌城十分妒忌獨孤行不費吹灰之力便得到了比他高得多的官位。獨孤行已然怒不可遏,他自幼至今,為獨孤氏唯一獨子,從未有人敢如此羞辱他,一掌推出,跟著長劍一亮,也遞了過去。

段誌城冷笑了一聲,錯開他這一掌,隨即銀槍已握在手,閃爍吞吐但槍頭仍不亮出,因他不屑與小輩動真格。獨孤行這一劍頂在段誌城的槍柄上,登時砍出一個明顯的缺口。段誌城一驚,遂怒叫道:“好小子,竟有把寶劍?”原來獨孤行那日為卓酒寒的障眼之術所蔽,得了一柄假劍,心中悔怒不已,但隨後發現那斷裂的“草雉”殘片內含極多精良玄鐵,便令匠師回爐重鑄,混合山頂稀金,又煉成一把寶劍,雖未及“沉碧”與“驚絕斬”,卻也是人間難得一見的神兵利刃了。

獨孤行一劍未傷及對方,立時拔身後仰。他的武功不在段成城之下,但他生性審謹,又逢遭大變,更是愈發小心翼翼。段誌城被迫被小輩搶攻了一招,心下積忿難平,另一方麵因他久居京城,平素至多抓些盜賊惡霸,不識江湖之大,天外有天,見自己居然不得不擋格區區小輩劍襲,心中大是驚詫,卻不知自己這點功夫在茫茫武林中連三流角色也算不上。

李泌數度大喊“住手”,二人卻均不理睬。二樓的酒客們見些嚇得紛紛奔逃而走,桌椅酒菜,碟碗壺筷,盡被潑濺砸灑了一地。獨孤行在梁柱間穿來梭去,幻如電掠。那銀槍不解頂套,無勁風延輔,無論如何也遞不到他身上。他武功雖不甚高妙,輕功卻一脈相承,獨孤氏輕功冠絕天下,他即便不是那材料,無獨孤舞那般資質,卻也足夠閃避段誌城自命不凡但實是單硬死僵的槍法了。

李泌無奈之下,縱身躍起。獨孤行與段誌城盡皆一凜,以為他是要來相助對方,一劍一槍交錯環進。李泌雙手疊風,迅然一抓,已先將段誌城之槍拉過,待抵住獨孤行一劍疾刺後,便凝出一股大力奪在手中,而後獨孤行猝不及防,自已的劍也無故被生生吸走。二人同時虎口劇痛,兵刃被奪,心中無不駭然,同時疚慚與欽服之情立時湧起。李泌哈哈大笑,將劍槍還回,道:“二位,李某失禮了。”

段誌城歎道:“李大人原來如此好功夫,深藏若虛,段某有眼無珠,在李大人麵前現乖賣醜,行蟲雀之爭,實在羞愧。”

李泌笑道:“段大人何必如此?京城中的王爺從未立過功勞,可天生貴族,坐擁一方,難道大人還要和他們比?”

段誌城一聽不錯,連聲道:“慚愧,慚愧!李大人的胸襟,段某萬難追及。”

李泌又對獨孤行道:“獨孤賢弟過去是匪也好,是賊也罷,你現下青壯年少,正是這為國家出力之時,現下一腔熱血,盡忠報國,亦不為遲,那時所封官爵自當名下無虛,這才是好男兒,大丈夫!”

獨孤行一愕,拱手道:“正……正是。李大人……說得太對了。”

李泌笑道:“好啦,咱們不說這些了,來,商討一下如何方能捉住那采花淫盜?”

段誌城無不憂心地說:“距天下英雄大會不足兩個時辰,萬一那淫賊再有惡動……”突然他似想到了什麼,連忙說道:“李大人入朝這官多久了?”

李泌一愣,道:“已一十三載。”

段誌城麵露奮矜之容道:“那李大人定然不知十六年前,京師也出了一名采花惡賊,□□擄掠,無惡不為,手法與現下之人頗為相似。”

獨孤行怕段誌城再辱父親,便搶先一步悻悻道:“那家夥叫仇雲,原是父親的大弟子,後被逐出鐵騎幫,流蕩不湖,不知所蹤。”

段誌城冷哼一聲,續道:“所以我想,此人不是仇雲的弟子,便是他的子嗣。”

獨孤行又道:“可惜,仇雲早在十六年前便被‘血影神屠’打死了。”

段誌城又道:“你卻不知,那‘血影神屠’本乃朝廷命官,而後密謀作反,這才成了重犯。嘿嘿,這家夥又是什麼好玩藝兒了?”勾引了多少□□□□,我看他才是真正的淫賊!

但聽一聲冷冷道:“你瘋了麼?為什麼說這話?”

段誌城一愕,恍然環顧,但見眼前浮光一閃,麵頰上已中物事,嘴裏鹹鹹地一鬆,兩顆牙順血濺出,腮上也被重重劃傷。段誌城不由大叫道:“不好!我中暗器了!”方想細察自己是否已中暗器之毒,卻發現桌麵上正滾動著一個血淋淋的小東西,那正是一瓣大蒜。李泌看清後,也震詫莫名,心道:“京城中竟來了這樣高手!”獨孤行武功不行,可祖傳的盜術與輕功卻令他倍加敏感,他順著李泌憑內力感覺到的方向望雲,見一桌旁正坐著二人,皆是少年,其中一人削肩長頸,瘦不露骨,眉彎目秀,顧盼神飛,正是卓酒寒!

卓酒寒起身道:“表弟,我必須過去一趟。”另一人正是水一方,他笑道:“別太過火。”

卓酒寒本距段誌城那一卓逾六丈之遙,但他甫一起身,便已閃到段誌城身前,倏若飛空生羽翼,如露如電,三人俱是悚然動容。卓酒寒拍拍段誌城的肩,冷冷問道:“方才你如此辱我父親,你說,這些是你自己說的,還是聽別人說的?”

段誌城見他快得驚泣鬼神,又瞧他伸出手來,便要拍下,連忙疾閃,連閃三次卻盡被拍中肩頭同一位置,分毫不爽,狀仿斷而環連,勢如斜而反直,妙到了極絕之致。心中甚是懼訝,隻道:“卓……卓公子,原來卓大人的麟兒……那話不是段某所說……乃……”

卓酒寒知他為官之道,觀他不卑不亢,也算條漢子便替他道:“李輔國?張良娣?”

段誌城不敢直麵回答。卓酒寒見此更信了幾分,轉頭對獨孤行道:“獨孤幫主……不,現在三等鎮狄伯了,朝廷命官……不再想當皇帝了?”

獨孤行亦不敢直視他,聽他口出忤逆之言,忙不迭地分辯道:“不不,卓兄言重了,這可是誅連九族的不世重罪,獨孤行怎敢犯下?”

卓酒寒冷笑道:“獨孤兄上次被我誆了一通,心中一定很是不平,對吧?”未待獨孤行辯解,他便解下背上“沉碧”神劍,橫於桌上,雖未出鞘,寒綠之氣已然自隙中溢射四。李泌不由讚聲:“好劍!”卓酒寒一把捏住獨孤行的手,獨孤行不僅未及反應,即便反應過來也根本掙不脫,被他按到劍柄上,道:“獨孤兄,現在真劍在這兒,拿吧。”

獨孤行驚惶地望著他,口中喃喃反問道:“什麼?……什麼?”

卓酒寒繼續催道:“拿啊。給你你都不要?”

獨孤行又怔了怔,再度把頭垂下。

卓酒寒揪住他的頭發拽起,道:“幹什麼幹什麼?低頭幹什麼?啊?我叫你拿劍!沒聽到?”

獨孤行吞了吞口水,定定心神,道:“卓兄……小弟究竟,有何得罪之處,還祁明示。”

卓酒寒這才麵色慘然,陰惻惻道:“獨孤舞死了,你很高興吧?”

獨孤行一怔,驚奇道:“她?她死了,你說她死了?”

卓酒寒森然道:“你就從沒想過,她是你的親姐姐?今天你有兩個選擇,一是殺了我,二是為國損軀,等皇帝老子給你追贈封蔭。選吧。!”

獨孤行奇道:“等,等一下!我隻聽懂了一句,便是你認為,殺獨孤舞的是我?”

卓酒寒道:“我也不信你有這個本事。但除了你還會有誰?”他又忽地想道:“不錯!還可能是寧娶風!那狗賊武功蓋世絕倫,獨孤阿姨自非對手。但此人有殺她的本事,卻無似獨孤行這般殺她的動機,除非是此二人合謀。但那更不可能,昔日寧娶風率中原武眾大舉進攻馬鬃山,雙方早已結下數千條人命的血海深仇。若然不是他倆,又會是誰呢?”

卓酒寒轉首地李泌道:“李大人,咱們見過。”

李泌起身拱手道:“蒙少俠昔日救我一命,此等大恩,李泌豈敢相忘?”

卓酒寒傲然道:“你用不著諷刺我,那時我幾斤幾兩自己也清楚。當時我是要殺軒轅馳,非是救你。”

李泌憶起他突然用劍指向自己,點頭道:“我明白。卓少俠旨在複仇。”

卓酒寒見他言不由衷,也未在意,隻是一味陰沉地說道:“李大人是真英雄,我自不會和你為難。但獨孤行你記住,若是有一天我查到獨孤舞之死與你有關,我便要獨孤一姓在這世上徹底消失!”

水一方笑著起身,走到李泌麵前道:“李大哥,好久未見。”

李泌這才看清是他,笑延:“我們是表兄弟,此事說來話長……”

此時突然有人自樓下躍上,於空中如似鳧舉,卓酒寒以為有敵來襲,也不回身,食指一晃,刹時凝聚一道陰鬱之氣,血腥悲重,萬古淒惻,向後虛點而去。此時憑他功力,這一點足以在鐵柱上按出坑凹。李泌大喝道:“不可!”卓酒寒遂將已射出數尺的虛氣拔回,極遠處難以收回的便推出力道均衡擊散,他身旁並無異狀,眾人卻不知哪裏適才烈風彙割,煙霧露結,鳳翥龍蟠,足以殺人於無形。

那順利穩沉地躍到二樓之人更不知自己方才已瀕奈何,隻叫道:“李大人,段大人,獨孤伯,原來你們都在!”

李泌正色道:“什麼事?”

那人麵色驚恐之至,叫道:“大……大人,列位大人,那淫賊膽大包天,居然……居然……”他一連兩聲“居然”都未說下去,又起身附到李泌耳畔,低聲道:“居然將盈公主搶走了!現下生死未卜……”李泌如受雷擊,驚恐莫名。

卓酒寒早已聽得清徹,問道:“你說的事情發生多久了?”

那小卒沒料他能聽到,顯然吃了一驚,又見他與諸位大人在一起,多半是自已人,便道:“自小的快馬加鞭趕到溢香樓,約有兩盞茶時間。”

卓酒寒冷笑一聲,不再言語。李泌喝道:“你辦事竟如此拖遝不利,若非卓少俠是自己人,早給笑死啦。封了城門沒有?”

那小卒遲豫道:“東三門通化、春明、延興、西三門開遠、金光、延平、北四門光化、景、芳林、重玄、南三門安化、明德、啟夏盡被封住,隻是……”

李泌又急又怒,促道:“隻是什麼?快說!”

小卒道:“此刻正逢天下英雄齊集長安,此刻盡皆封門,還未進城的江湖人士紛紛不滿……”

李泌一擺手道:“不要管他們!淫賊自哪個方向走了?”

小卒回道:“我們一路追至小雁塔,那淫賊仍向東南向疾奔,那邊群豪聚逾萬人,恐怕很難……很難自人群中找到他……”

李泌打斷他道:“看來他的目標便是大慈恩寺了。”

卓酒寒看看水一方。水一方笑道:“哥,你不用管我。兄弟不會武功,一步步地逛遊過去,自有樂致。你先去吧。隻是……寧娶風未必真是殺害姑姑的凶手,你須三思。”

卓酒寒凝視他半晌,淡淡道:“一切自會水落石出,就在今日。”他回身一閃,踔厲風發,視瞻芳蘭,已不知去向。李泌長嘯一聲道:“卓少俠等我!”也趕了上去,但無論內功或身法都遜其三四籌,漸漸拉開了距離。段誌城與獨孤行麵麵相覷,俱覺匪夷所思,自己平素狂稱誕妄,吠非其主,今日方知綆短汲深,褚小者不能懷大,強中自有強中手,皆浩歎不已。水一方上前一抖折扇,笑道:“咱們也走吧,雖然慢些,可大慈恩寺又不會跑了啊!”二人一怔,見他折扇上竟清清楚楚寫著“天下第一”,而筆法之拙,若拈馬箠,正是他自己所寫,所書之言更是山嶽有輕,河漢無極,不由胸膈一朗,互望大笑起來。

此刻空中亂雲如獸,盡是敗亡之色,正喻天下之亂未平,愁慘淡寒之景。其時蕭穎士為陳正卿進續尚書表中竟大加稱頌朝廷修文偃武,說什麼“萬庚三登之穰,河清海晏之瑞,舞七旬殊俗格,歌六律而薰風至,”想來當真可笑之至。

卓酒寒一路奔馳,越行越快,遙遙望去,直似在空中飛行一般。奔了半柱香時辰遠遠便見一影起落如兔,身負一袋,袋中所裝自是公主了。卓酒寒想也不想,一掌平推而出,威如萬鈞,堪稱無不糜摧,足可令天清水止,那賊隻覺腦頭生風,奮起反躍,終卻還是被風角絆了一下,在半空中似被人用手生生拉落,趔趄墜地。那人是個四十多歲的胖子,麵上的小眼仿佛糕點中嵌進的綠豆。

卓酒寒已掠至眼前,問道:“你便是那個淫賊了?”

那人本疼得直搓腳背,一聽此言,立時抬頭,雙眼環瞪,叫道:“你才是淫賊呢!”

卓酒寒決不輕信任何人,隻是冷笑一聲,隨手拈了片方落到手旁的綠葉,一卷射出,如利刃銳鋒,已將那袋口劃破。那人這才驚詫於顏,嘖嘖道:“小子,你功夫很棒呀。什麼來路?說給祖宗我聽聽?”

卓酒寒目中邪芒暴盛,“沉碧”一指那人,道:“誰是我的祖宗?解釋一下。”

那人愣,隨即哈哈大笑道:“小兄弟,原來全然是誤會呀。我不是自稱你的祖宗,而是在下姓祖名宗!”

卓酒寒從不好奇別人的事,亦不管是真是假,隻道:“袋裏裝的什麼?”

祖宗又一怔,笑道:“這個嘛……這是我的袋子……”

卓酒寒道:“袋中之物卻未必是你的。我說得對嗎?”

祖宗的目光中隱約掠過一絲異色,卓酒寒神銳洞明,焉能未察,先一步抱過袋子,頓覺異常沉重,是個活人無疑。那祖宗的神色裏對他能單手舉起袋子,亦是惶然詫訝,兢兢不寧。

卓酒寒緩緩打開袋裏,不由倒吸一口冷氣,裏麵果真是個人,但並非公主,而是一個白發皤然的老者。卓酒寒愕然道:“這是……公主呢?”

祖宗奇道:“公主?什麼公主?你要找的是公主嗎?……大內深宮中的高手再本事,也斷然沒有你這等功夫的,你是誰?”

卓酒寒不予正麵回答,隻反問道:“看來果真是誤會,這個老頭是誰?”

祖宗佞笑道:“你找的既是公主,又何必來管我?”

卓酒寒道:“我做事向來深厲淺揭,不論公主還是老頭,都不是你的。若我猜得無錯,你這袋中的老者,便是遊牧!”

祖宗大是惶然,便麵色已變,無論如何再難以謊言飾掩,隻得道:“不錯!既被你這鷹爪子瞧見了,祖宗便不能留活口,須得斷子絕孫了!”

卓酒寒訕笑道:“我不是朝廷的鷹犬。你說,誰指使我的?”

祖宗惡狠狠道:“我自已要這麼幹,何須受人指使?”

卓酒寒冷笑道:“就你?你能自三千禦林軍看管的皇家大獄最深處將遊牧挾出?況且現下皇宮上下根本無人知覺,你有這個能耐嗎?遊牧身上最少應有三十斤的鐵鐐,你一無神兵利器,而無絕世武功,又是如何辦到的?”

祖宗見為他識破,也不答話,自身上抖出一柄快刀,“唰唰唰唰”連揮四招,急促攻來。卓酒寒立時以一招“霸王舞刀”,以手作刀,陳平出奇,功仿泰山,響若坻聵,勢欲摩空,登時便將他這四招化得無影無蹤。祖宗一陣哆嗦,退後一步道:“你究是何人,竟有如此本領?”

卓酒寒陰惻惻道:“我還想問你呢。你這快刀盡管使得極快,但所用之招式盡自塞北武者所使的馬刀所化而來。你的輕功也頗為高明,我若不遠遠一掌推下你,隻怕要追上你還得一盞茶功夫。你是鐵騎幫馬鬃山寨的?你與獨孤行是什麼關係?”

祖宗越發緊張起來,顫聲道:“你又如何會知道這麼多了?……我絕不會吐露半個字。”

卓酒寒便欲出手相逼,突聽幾聲大笑道:“祖兄弟遇上麻煩了,咱們可不能坐視不理!”“就是,祖先生如此武藝,竟還鬥不過個半大小子,我們幾個看得都替你丟,今兒若不宰了這小子,怕是日後傳揚出去祖先生就風光了!”“祖大哥,要不要幫忙,你倒是說一聲啊!嗅們又不是外人,何必像個大姑娘般忸忸怩怩?”

祖宗一聽,立時笑逐顏開,歡叫道:“大家既知都不是外人,又怎地如此見外,不直呼其名,還兄弟,先生,大哥的客氣!”

但聽一粗獷笑聲道:“祖老弟這愛口舌招尤的脾氣還是沒改啊!”已有四人挾風而至,高矮胖瘦,老少青壯,衣著兵刃皆迥然相異。卓酒寒見對手雖五倍於已,但自講話之音與身形來瞧,至多是當年錦繡各各主彭雲巒的水準。彭雲巒對四個月前的他而言端的深不可測,而現今卻還不及修到“采純功”較高境界的宋師淵。

祖宗道:“麻煩各位先阻他一阻,祖宗我先走為上!”

一嘿嘿笑道:“祖兄是怕咱們不肯全力相助,是以如此激將?這為小子本領再高,焉是我五人對手?要殺他都不難,何愁‘阻他一阻’?”

卓酒寒側頭想了想,說道:“各位和在下無冤無仇,還是別淌這趟渾水了吧?”

那人道:“此言差矣。祖兄是咱們的好朋友,你老兄咱們卻素味平生,你二人發生衝突,咱們不幫他,難道反要幫你麼?”

卓酒寒冷然道:“說夠了麼?”

那人續戲道:“說沒說夠都無所謂,總之不能放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