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已經租妥當了,租賃手續在官府備了案。柳庭璋在秦秀才的一再要求下,辭了鋪子那份學徒工,今後就在私塾裏一麵讀書,一麵幫秦秀才打理些雜務。
這些日子,全家都要去整修布置院子,盡量親力親為,減少雇工費用,估摸要忙碌十好幾天。
為了慶賀秦秀才開辦私塾,孟氏咬牙買了半斤羊肉,正在廚下燉煮,肉香氣飄得滿院子都是。柳庭璋深吸一口,懷著愉悅的心情,向紙上夫子說明情由,告了假。
顧采薇看到,很替柳庭璋高興,叮囑他閑暇時將啟蒙書背熟,最好再讓父母給他買支毛筆,便宜的就行,而且不用買墨和硯,她琢磨出了省錢的練字法子,等他安頓下來就可以嚐試。
說起來,顧采薇還是從現代,公園裏常見的大爺大媽提著小桶,裝著清水,在地上用粗頭毛筆寫大字得到的靈感,就是不知道由柳庭璋用出來,她進行字形的指點,能不能奏效了。
十月中旬,秦秀才的私塾開課,收了六七個小蘿卜頭,柳庭璋作為半個師兄,與大家一道聽課。
柳庭璋到底還是忍著不好意思,跟爹娘開了口,央求他們給買了一支筆鋒不算很好的兔毛毛筆。一支小小的木杆子毛筆就耗費了孟氏半個月的買菜銀子。
有了毛筆,他第一時間告訴了顧采薇,用手指細細撫摸著一根根兔毛,愛不釋手。
顧采薇跟他兩人,來來回回嚐試了幾番,終於找到了合適的練字法子:
柳庭璋幫著熟識的木匠街坊打了一天刨花鋸木的下手,要到了一塊平整光滑的薄薄木板,與他的沙盤差不多大小,放在私塾桌上,剛好鋪滿整張桌子。
他又跟娘親孟氏要了一大塊從舊衣上裁下來的本色棉布,周周正正,比木板大出一圈來。
雖然布已經被用得能看到稀疏的經緯線,但是柳庭璋並不在意。他將布蒙到木板上,用碎石頭壓住布的死角,就像是富貴人家用的鎮紙一般,便用毛筆蘸了清水,在布上寫起字來。
秦秀才見了,搖搖頭說:“這法子不成的。我年輕時候也這麼試過,水漬幹得太快,根本看不清楚自己寫得好壞如何。而且沒有書法大師指導,毛筆字很難練出風骨來。璋兒,你還是先將炭筆字寫好才行。”
柳庭璋恭恭敬敬地對秦秀才說道:“爹,孩兒想要先試試。”沙啞嗓音裏蘊含著少年的意氣風發。
秦秀才看看手握毛筆像是握著世上最鋒利武器的繼子,感歎一聲:“初生牛犢子。”便從柳庭璋處在最後一排的桌旁走開,轉而去看別的蒙童抓著炭筆練習寫字的情況,時不時彎腰給糾正一番。
秦秀才自然看不到,柳庭璋並不是在布上瞎比劃。他是以顧采薇的字跡為底,做著描紅的練習。
他們發現,隻要顧采薇那裏寫完字不將紙張燒掉或撕毀,她所寫下的字跡就能一直展現在木板上,像是拓印上去一般。
柳庭璋隔著布能清楚看到顧采薇的字跡,他不用墨汁而是清水所一筆一劃描摹而成的字跡,顧采薇那邊也能不差分毫地看清楚。
在水漬幹透、字跡消失之前,顧采薇便能從字上推斷出,柳庭璋落筆的筆鋒在何處,點頓對或不對、寫字先後筆畫順序等細節,然後有針對性地一一寫出來改進意見,讓柳庭璋下次注意。
這個法子一點兒都不費銀兩,柳庭璋隻需要常常到廚房灶火旁烘幹練字布便成。
柳庭璋練習得漸入佳境,進步神速,秦秀才直呼神奇,找不到原因,隻能歸結為柳庭璋能夠觸類旁通,在書法上有天賦。
孟氏聽後,忍不住悄悄想著,說不定是璋兒他爹傳給他的天賦吧。
別的蒙童年齡較小,本來就很佩服柳庭璋這個大哥哥,很聽他的話。如今又日日聽秦夫子誇獎他寫字好,更是覺得大哥哥了不得。一個一個小蘿卜頭,常常拽著柳庭璋的衣袖衣角,求他傳授練字訣竅。
夫子果然對世事洞察入微,居然能想出這等省墨的練字妙法。這是柳庭璋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