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柳庭璋加緊給蒙童們講授課業,留下習作,這樣子秦秀才代管起來也能省心些。
等到六月底,烈日炎炎,烤得人後背發疼,柳庭璋背著孟氏給準備好的包裹行囊,跟著雜貨鋪子掌櫃,首次離開家鄉息縣,出發了。
孟氏看著兒子背影,百般不舍,灑淚而別。不過有點狐疑的是,柳庭璋肩膀上的半舊黑底暗紋棉布褡褳,比她準備的要大得多,不知道這個孩子又塞了些什麼東西進去。
七月初一,一行人順利抵達孟州州府。這裏確實比息縣氣派很多,街道寬敞,行人如織,柳庭璋像是放出樊籠的幼鳥,十分感興趣地四處轉悠。
柳庭璋想著後日才是彭家家主的生辰,之後還不知道何時能見到夫子,因此便與雜貨鋪掌櫃說好,他獨自回息縣,不需要掌櫃的進貨後再繞到州府來帶他。
與新任秀才公一同用過午飯,掌櫃一行便離城去往進貨目的地,與柳庭璋告別。
離家之前,秦秀才念叨著“窮家富路”,和孟氏一道給柳庭璋塞了不少銀兩,加起來大概是全家半年生活所費的數字了。
不過柳庭璋是吃苦長大的孩子,心疼爹娘,又明白“財不露白”的道理,便找間不起眼的小店投宿,住了普通的客房,在吃上麵也不挑揀,因此每日耗費倒是不多。
這一兩日,他主要就在店裏大堂坐著,聽客人們、店小二閑聊天,從隻言片語中對孟州有了初步了解,起碼知道了此地有藩王孟王,知道彭家所在。
七月初三一大早,日頭還沒升到天空正中,空氣裏還有絲涼意,柳庭璋就登了彭家門,送上不起眼也不失禮的平常賀壽禮,附著寫有他籍貫姓名、如今住所的拜帖。
彭府管家天未明時就在門口站定,等待迎客。柳庭璋並不是最早的一撥,周圍鄰居還有更早上門的。
管家接了柳庭璋拜帖,打眼一掃,一個毫無名聲的秀才,還非本州人士,無緣無故上門祝壽,管家心想,這人說不定就是路過,來見見世麵,蹭蹭吃喝的。
因此他客客氣氣將柳庭璋請入內,安排在外院靠角落一席的位置上,也就這樣而已。
至於禮物和拜帖,則交給跑腿小廝,入了府中庫房,如其他普通祝壽一般,全無另眼相待。
這一日,原本說誠王妃要攜子女前來的,但是聽說路途上有所耽擱,肯定趕不上。讓人意外的是,誠王妃非常知禮,派遣了七八名府丁、丫鬟將生辰禮物送到,讓彭家家主覺得麵上十分有光。
孟王與他家一向交好,帶著自己家兩個嫡子登門祝壽,自然坐到了主桌主位,與往年別無二致。
柳庭璋在宴席上,與陌不相識的幾人湊了一桌,看他們搶菜搶肉,狼吞虎咽,用筷子將新端上的菜肴左翻右翻,弄得七零八落,便再無下筷興致。
這裏正在院中空闊處,擺了五六桌,眾人說不定都與彭家家主素不相識,大家都沒有議論生辰相關話題。
彭家主子也沒有出現,就是管家四處張羅,畢竟這裏實在靠近府門口,應該是不要緊的。柳庭璋不同於專注吃喝的其他人,一直等待著什麼,翹首以盼。
一直等到散席,柳庭璋也沒有等到任何夫子音信。彭府仆從們恭敬地請留在位置上的各位離席離府,柳庭璋隻好告辭,心下暗想,他已經如夫子所言來赴生辰宴,不知下一步該如何是好。
第二日,誠王妃一行進城。柳庭璋隨著百姓們一同看過了熱鬧,聽了一耳朵皇家八卦,心下突然想到了夫子給他講過的曆史故事。
劉邦和項羽都是一時豪傑,兩人未發跡時,看著始皇煌煌赫赫的車馬,一個想著“大丈夫當如是也”,一個想著“彼可取而代之”。
現在的自己,看著皇家貴人這車馬粼粼,前呼後擁,心底又在想什麼呢?柳庭璋自問著,敬畏自然是有的。
不過他發現自己胸有豪情萬丈,更多是一股明確了奮鬥圖景的感覺。也許有朝一日,真的如夫子所言,自己能成為進士,登科做官,成為王侯座上客,將相同僚,手握權柄,造福一方吧。
柳庭璋站在牆角處,想得入神,都癡了。
顧采薇隨著母妃在孟王府修整了片刻,便催促著去彭家做客,說是因為她路途小恙,誤了昨日生辰宴席,如今既已入城,便應當趕早不趕晚,去人家府上拜訪一番,為二哥爭取些好感。
為此,她二哥顧信很是領情,偷偷衝她豎起拇指誇讚,做口型說:“好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