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跡不是此時顯現的,想來是柳庭璋得空早早寫就的。
隻是顧采薇剛進這教室,所以方才看到。
他們二人之間聯結很是有趣,時間方麵,都能及時收到對方寫下的信息,空間方麵則不然,顧采薇隻能在這個特定的房屋裏看到柳庭璋字跡,柳庭璋卻是不論身處何地,都可以看到他稱之為夫子的顧采薇留言。
按照顧采薇想法,這樣一來,她能避開這間屋子,柳庭璋卻對她毫無回避餘地,讓她一覽無餘。正因如此,她才能披個隱退高官、半百老人的馬甲去實現教書育人的理想。
這次因緣際會,麵見了徒弟,顧采薇再見其字,腦海中不再是模糊的少年形象,取而代之的是眉目分明、聲音特別的柳庭璋樣貌,因此她教得更加起勁,心氣兒更足。所以大晚上的還不就寢,反而帶著丫鬟們來教室看看。
柳庭璋寫得是:
【勞夫子久侯。學生冒昧一問,夫子贈書,我能否與他人分享觀之?】
顧采薇在現代時,願意利用自己的假期去支教,正是明白教育對於一個人的命運改變之大。
自己今生今世,身為皇家郡主,也就是仗著家人寵愛才能跟隨柳祭酒學習,還要注意低調。應該再過幾年就被父王母妃安排著嫁入門當戶對的人家,必然沒有傳道授業的機會。
不過叨天之幸,與貧寒少年結下秘密的師徒緣分,顧采薇重視的是育人這件事,而非柳庭璋這個人,說到底,她從中收獲的是養成的快樂,所謂贈人玫瑰留餘香。
那箱子儒家大儒釋義的書籍,對顧采薇來說是唾手可得,對平常人家卻是求而不得。不過想著要見到教授三年的徒弟,總不好兩手空空,她才以書相贈,對柳庭璋並沒有其他要求。
書既然離手,就是少年之物,由他全權處理,哪怕柳庭璋後來賣書獲利,也與她無關了。這就是顧采薇在孟州給他的短信中寫明的意思。
不過,看到柳庭璋有分享之心,而非一味藏私,顧采薇是喜出望外的。不論是少年本身心性良善,還是自己三年引導得當,總之都是顧采薇沒有想到的發展。
她唇角含笑,提筆回應:
【我已說過,書歸你所有,自然歸你處置。珍藏還是分享,隻由你決定,隻是不要說出我來。】
窗外夜色溶溶,萬籟俱寂,顧采薇等了片刻,沒有新字出現,想必是太晚了,遠在雲州息縣的徒弟已經入眠了。
此時倦意襲來,顧采薇抬起右手揉揉眼睛,又秀氣打了個嗬欠,手隨之輕移到唇邊,擋住不雅之態。
不等了,她也要回房就寢去。
不過,就在顧采薇起身時,卻發現柳庭璋給了回複。
這少年,家境一般,想必舍不得徹夜亮著燈火。如此深夜,他那裏應該是黑燈瞎火的,怎麼還給出回複?
顧采薇心頭雀躍,困意好像一下子消散了,眼神又明亮起來,唇角不自覺上翹,揮揮手讓識硯先退到身後,重新端正坐好,認真看徒弟的話語。
柳庭璋寫道:
【衛夫子見諒,學生在桌前睡著了。多謝夫子,學生想要與爹一同研究書中深意,並撿其中淺顯易懂的內容,教給私塾蒙童。書的來曆,學生一定守密,夫子盡管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