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2 / 2)

父子二人倒是在學問上相互心有戚戚。相對閑坐,翻讀這些書頁簇新的儒家疏注時,他們常常覺得口齒噙香、茅塞頓開,深歎先賢智慧非凡、微言大義,又能情感相通,將孟氏呼喚用飯的聲音拋之腦後。

務豐二十年臘月二十三,正是小年,私塾上罷最後一堂課,給蒙童們放了年假,約定次年的正月十五開課。

今非昔比,私塾能舍得用些好炭火,不再因為取暖不便而提前放假了。

蒙童們覺得在此上課很是有趣,兩個夫子各有所長,一個講書講得明白透徹,一個講故事足夠生動,他們也跟著學得起勁,總覺得每日充實。

因此放學時,一個個還戀戀不舍,嫩嫩童音故作老成地說:“柳夫子,你多休養,喝些甜湯,止住咳嗽才好。”

“柳夫子,年後見,那時我就大一歲,您也大一歲了,是不是十四?”

柳庭璋含笑點頭,他病這麼一場,越發瘦削,個頭又躥一截,顯得更加身形單薄,不過右側酒窩添了幾分喜意,眉眼彎彎看著相伴半年的孩子們,一一互致新年問候,揮手作別。

顧采薇將那晚柳庭璋所畫的人物小像,細心地沿邊裁剪下來,拿在手中,看著看著就露出笑意來。

沒想到徒弟還有這手本領,見自己不過短短片刻,過了這麼多時日,依然記得眉眼特點,將個帶小廝帽子的女童,畫得有模有樣。

顧采薇忍不住想分享,信口道:“識硯,你看這畫,與我像不像?”

識硯早就看著郡主在無暇白紙上左剪右剪,絲毫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聽郡主這麼一問,她使勁揉眼,再定神看,依然不過是白紙一張,隻是不再方正,被郡主剪出個什麼輪廓來。

“奴婢愚鈍,未能看出白紙上有畫,還請郡主見諒。”

顧采薇如夢初醒,手中這幅,是世間隻有自己能看到的畫而已,突然多了絲隱秘的愉悅,夾雜著些許無法分享的惆悵,她將這枚紙畫,輕輕夾入書架上的大部頭《爾雅》之中。

秋去冬來,對於富貴豪門來說,不過是更換衣衫、添加炭盆的區別而已。

然而誠王府內,誠王患上了喘疾,夜間難以平躺入眠,多痰卡喉,總是拍著胸口叫嚷氣悶。

皇上派了幾撥禦醫來診治,什麼人參鹿茸、雪蓮靈芝,名貴藥材像是流水一般賜給幼弟。誠王府自己底子也厚,自然不缺良藥材料。

然而,苦藥汁子喝了一碗又一碗,針灸、推拿各式辦法一一試過,誠王的喘疾總是好一陣歹一陣,去不了根。

其中年歲較長、官位較大的一位禦醫,實在耐不住誠王妃追問,斟酌著言語解釋說,王爺病根在於肥胖,五髒六腑為甘脂沃肉所裹,氣息自然流轉不暢,要是能夠減重五分,也許喘疾能好。

顧采薇自然對父王的病上心,日常床邊照料、陪伴、逗趣不提。自己更是孜孜不倦、翻看醫書,甚至冷落了儒家學問,每逢禦醫前來診脈,也必是在場旁聽的。

聽了這番話,她心中暗暗翻譯,就是說父王的內髒都被脂肪包裹起來,尤其是肺部,所以壓力太大,進出氣就大受影響。

減重五分,其實就是要減去一半的體重,顧采薇目測,父王現在說不定有二百二十幾斤重,要減肥到一百出頭,談何容易。

顧采薇和誠王妃相對歎氣,母女倆不約而同,時常苦勸誠王少吃肉食,多多走動。

除了雷打不動的每半月到柳祭酒家中拜訪求學,以及每日晨午指點柳庭璋辨析經義、開筆寫文、布置作業外,顧采薇其他時間都耗在父王身邊,深居簡出,兩耳不聞窗外事。

她基本不出門參與京城豪門之間的各式聚會,自然聽到的逸聞八卦少了許多,對於每年都要被掛在眾人嘴邊的立儲之爭,隻覺翻來覆去都被皇伯伯掌握在手,不過是小打小鬧,關鍵還是看帝心所屬,因此懶得關注動態時事。

所以,後來發生的風波才讓顧采薇覺得如同驚天霹靂。

顧信婚事因著誠王疾病的隱憂,被提前了,孟州彭家十分配合,趁著十一月,河水還沒上凍,就將姑娘送上京城待嫁。

十一月裏,誠王府長孫女顧珍滿周歲,到了臘月,顧采薇多了個二嫂嫂。

誠王妃帶著世子妃張氏忙碌操持各項府中事務,顧采薇則專心陪伴父王,不知不覺間,迎來了務豐二十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