務豐二十一年的這個夏日,柳庭璋過得頗為煎熬。
因為他忽然失去了衛夫子的音信。五月十五還一切如常,衛夫子三言兩語與他交流,師徒默契約定月底再敘。
然而,五月三十、接著的六月十五、六月三十、七月十五,任憑柳庭璋如何留言、如何等待,衛夫子那邊再無一字傳來。
這次與去年衛夫子說是出門前往孟州遊曆不同。
那時,柳庭璋雖然有些不習慣沒有夫子教導,但是他清楚知道,待夫子回到書齋就會寫字召喚他,心裏是有明確的盼頭的。
可是這回,五月十五那日,師徒還是如常溝通,柳庭璋甚至筆跡飛揚地寫了縣令賞識一事,字裏行間的意氣風發,一目了然。他也沒忘記夫子家有人患著喘疾,提筆問候幾句。
衛夫子一麵誇獎他說,美玉總有見世時,塵土難掩。一麵憂心忡忡留言道,家人喘疾不太穩定,尚需照料。
衛夫子多寫了一句,讓柳庭璋自己多下苦功夫,不要一味指望夫子,他近日忙於家務,隻能等半月後點評學生新文。
柳庭璋在紙上諾諾應是。
之後,他也是這麼做的。手邊有夫子贈書能夠研讀,時不時參與文人聚會相互切磋,每日試著將經義化繁為簡,教導給蒙童,一切漸入佳境。
但是,莫名其妙,就像是衛夫子從未存在於他的生命中一般,倏忽而來,倏忽而去。
在學問方麵,半被迫半自覺,柳庭璋從跟隨夫子、聽任夫子安排下一步學習的學習方式,逐日轉變成了以自己為主的學習習慣,畢竟學問是增加到自己心中,衝擊鄉試考舉人也是自己的目標。
柳庭璋沿襲了夫子教導給他的良好學習習慣,每晚總結當日所得和安排次日學習計劃,在書海中穩紮穩打、點滴積累著。
但是,心緒方麵,柳庭璋不是不茫然、不是不沮喪的。
他有時會捧著書發呆,思緒飛轉,想著夫子為何突然失去了聯絡。是嫌棄他這個學生了麼?再不然,是夫子本人出了什麼意外?
到這個時候,柳庭璋才突然有了深究夫子到底是何方人士的念頭。他不願意日日胡亂猜想著,擔憂著。
然而,除了知道衛夫子姓氏、年歲,以及他曾經到過孟州彭家之外,柳庭璋對他一無所知,一張薄薄的紙,聯結起了天南海北的兩人,但也僅此而已,柳庭璋再無其他方式求問夫子。
連著失落了三個半月之約,柳庭璋甚至頂著炎炎烈日,在七月初趕往孟州,輕車熟路,到彭家登門拜訪。
然而,他一個無名無姓的窮秀才,又不是本地人士,忽喇喇地投遞拜帖,拜訪理由還說不清楚。
彭府管家自然是客氣收下帖子,卻並沒有為他通傳,隻說主人不在家。
畢竟,此時的彭家家主正為了獨女女婿信的事情而頭疼,不知如何對待這曾經的東床快婿、如今的庶人信,是熱情收留還是敬而遠之?
因此他少見外客,早就囑咐管家,無關緊要之人不要放進來。管家之舉,正是家主授意。
柳庭璋倒是不以為杵,他本意也不是要見陌生的彭家家主,隻一味向管家打聽,有無姓衛的親眷。
管家從未聽說彭家有這個姓氏的近親遠親,也犯不上欺瞞,如實告知了眼前瘦高英俊的少年秀才,查無此戶。
柳庭璋多說幾句,準備細細描述衛夫子祖孫,管家早就不耐煩聽了,麵露厭煩之色,打發柳庭璋離開。
無奈之下,柳庭璋還在孟州州府徘徊了兩三日,不知不覺,在街頭巷尾聽了一耳朵關於誠王二子的逸聞八卦,可能是州府有孟王坐鎮的緣故,百姓們總是對皇家事務、宗室動態津津樂道。
對於曾經的信郡王、如今的信庶人,孟王雖是王伯,也不輕易沾染,起碼明麵上與他並無交往,隻是推脫給彭家。
柳庭璋作為無關之人,聽聞過後,隻是想起去年匆匆一瞥的誠王妃和子女們進城車馬,那時的前呼後擁、騎馬少年,讓圍觀百姓咂摸讚歎不已。
今昔對比,柳庭璋心底出現一絲浮光掠影的感慨,也不過轉瞬即逝,感覺這是與他太過遙遠的人物故事。
他是想要試著碰碰運氣,尋找衛夫子音信,然而一無所獲、徒勞無功,幾日過後,隻能悻悻地打道回府。
回到家中,秦秀才倒是閑來提了一句,說柳庭璋既然準備兩年後考取鄉試,連鄰近的孟州州府都去過兩次,倒是可以找個時間去本州的雲州州府轉轉,熟悉熟悉情況,為日後考試做個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