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隨你】二字,柳庭璋眼前隱約勾勒出的,不再是隱約動怒的半百老人,反而是個活潑嬌俏、含笑嬌嗔的妙齡女子,他都沒想到,一旦知曉了夫子真實身份,自己切換得如此迅速。
柳庭璋還記得顧采薇十歲時候的模樣,尤其是那雙好眼,他不自禁地獨自無聲笑開。
三年過去,她應該抽條長高了吧,眉眼間長開了麼?是否與她的二哥信,有那麼幾分相似?
發現自己不能免俗地臆想起小姑娘的容貌,柳庭璋連忙收回思緒,再度定睛在紙上,自己方才寫下的幾個大字:【學生再請夫子安,請郡主安。郡主,容我首次賀你新年歡喜。】
顧采薇那裏遲遲沒有回信,可能,是小姑娘惱羞成怒,連“哼”一個字都不回複他了?
不知怎地,柳庭璋想起自己前陣子暗暗與夫子鬧別扭,就是因為夫子說身體不適卻怎麼都不肯說具體病症。
那時候,柳庭璋還想著,人上了年紀,難免有個頭疼腦熱、腰腿不適,自己更多是氣夫子不信任自己、不讓自己分擔。
現下情景,顧采薇小小年紀就病疾纏身,據說就要每月都會不適幾日,那還了得?到底什麼毛病,怎麼就不能治好去根呢?按理說,她在京城,應該有大把大把的好醫好藥啊。柳庭璋忽然替她發急起來。
等了片刻,看來顧采薇暫時不會回複自己了,柳庭璋目光流連在她最後寫的【隨你】二字,細細看去,能發現下筆綿軟、轉折無力,略帶潦草,不知道是急於寫成還是手腕沒勁。
想著她的身體狀況,柳庭璋有些皺眉地起身離房,走到正堂,加入到父母與信的閑談。
他心中存事,準備覷空問問信,關於他妹妹的病症,以便看看自己有什麼能夠出力之處。
信生性隨和,嘴又花巧,幾日下來,就將孟氏這位長輩收服,孟氏見了他,不再靦腆緘默,反而滔滔不絕,就差將家中銀兩存放在何處一並告知了。
不知話題如何到了婦人孕產,秦秀才剛給兩人說罷胎夢的寓示,孟氏講述到十七年前自己身懷六甲,夢見星星撞入懷中。
信聽著聽著,便一拍桌角,興奮喊道:“合該我與庭璋有緣。我家母妃,胎夢也是一水兒的星星。這豈不是巧了?”
柳庭璋正好提步而入,就勢接話:“天下胎夢,仿佛就那麼幾種,不過我能與信先生同夢而生,確實有緣。”
房內三人正各自坐在高背椅上,圍成三角之勢,圍繞著其中焰苗正旺的半人高大火爐,邊烘烤白薯邊取暖聊天。
柳庭璋輕巧拽過牆角方凳,走到信與娘親孟氏之間,放下凳子落坐,順手整理好皂色棉袍衣角,然後伸出雙手左右翻轉,感受火焰熱氣。
信自然將目光轉向近旁少年,與三弟、二皇子同樣年紀,雖然身份天差地別,隻怕柳庭璋氣度上絲毫不輸。
信心底評價,雖然身處陋室、屋內清寒,然而柳庭璋頸直肩平腰挺、坐姿端正,氣度高華,姿態閑適,就像在豪奢宮殿之中一般。
柳庭璋此時微微側著頭,與父母融融細語解釋,自己方才回房是為了翻查一句突然想起的聖人之言,一副氣定神閑之狀,相當賞心悅目。
聽完兒子話語,孟氏點頭不迭:“你功課要緊。”秦秀才依然撚須微笑,對繼子的勤奮相當認可。
信接起方才話題,興致勃勃地上下嘴皮翻飛:“說到胎夢,秦叔、孟嬸,庭璋,不知你們有沒有聽過二皇子、三皇子降生的故事?”
秦秀才擰眉思索一番,不確定地說:“老夫仿佛聽過,二皇子也是銜星而生,三皇子更為不同,乃是日官入夢後降生的。信先生可願給我們幾人細講講?”
孟氏聽說尊貴皇子們胎夢與自己的還有相同,連忙輕聲催促,讓信別賣關子。
接觸了信一段時日,柳庭璋知道他是真的相信靈異誌怪,自然也湊趣,側目凝視,笑而不語,伸手畫半圈擺出個請的動作,做出願聞其詳的姿態。
信最喜歡看周圍人聽他白呼,頓時拉開慣用的說書架勢:“三位看官,話說十七年前,柳淑妃娘娘在酷暑六月,產下一子,正是如今的二皇子顧珩,啊,說起來比庭璋還小幾個月對吧。”
信突然看向柳庭璋,三月十五生人的他,點頭應是。
“在二皇子滿月宴席上,其母淑妃親口說出,產前一日夢到星星入懷。這一下可好,天降吉兆不外如是,皇親國戚、文臣武將紛紛道賀,星夢一說像是長了腿一般,傳遍京城大街小巷,童叟皆知,可以說,在三皇子降生前,淑妃娘娘母子,風光地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