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發覺,柳庭璋自從向自己坦誠之後,常常唇角掛笑、酒窩出沒、心情甚佳的樣子。
不知為什麼,他反而看著礙眼。
元宵節前一天,信還是一如平常,早飯後就走來他家打發時光。
柳庭璋頂著不太明顯的黑眼圈迎他進院入房,隨口啞聲說道:“對了,信先生,郡主提醒您,您三弟生辰快到了,要記得給京城那邊補上賀禮才好。”大概是覺得兩人已算熟識,柳庭璋沒有強忍,坐定後,微微偏首,掩口打了個嗬欠。
信聞言,一時不知從何吐槽為好。
“你近日又不用去私塾教課,怎麼如此困倦的模樣?”信先謝過孟氏端來的糖蛋花衝水,將手放在碗邊摩挲取暖著,回問柳庭璋。
柳庭璋也得到娘親送到眼前的酒釀荷包蛋,佩服娘親心細如發,記得信還在父孝期間,忌酒飲,給客人的早茶就沒有酒釀。
他推著娘親回房歇息,叮囑孟氏不要趕工為自己縫製春衣,然後回頭自己招待信,這才接話:“昨日夜裏,郡主給我布置習作了,我怕她等久,再說自己看書看迷了,索性熬了整夜,寫了些心得。現下精神不振,信先生莫怪。”說起緣由,柳庭璋竟然還是欣喜語氣。
信覺得心底發酸,鼻端發聲:“哼。薇薇還跟你說三弟生辰的事情,真不拿你當外人了。”不過,眼前青年與妹妹的緣分確實奇妙,信在柳庭璋的大方邀請下看過留存的二人筆談記錄,自己隻能看到類似於柳庭璋自言自語的字句。
京城與雲州來往還是需要時日,通過柳庭璋傳話,差不多是瞬時可達,信轉念覺得,妹妹倒算是物盡其用、人盡其才。
柳庭璋自自然然點點頭:“早應如此。想必信先生聽過,有事弟子服其勞。郡主為我夫子,教我良多,我隻是幫著傳一句話而已。”
信有些不情不願地說:“那麼還是勞煩你,跟薇薇說,我給三弟的生辰賀禮,與她前幾日收到的信函是一同寄出的,不知為何沒有同時到府。請她幫我向三弟解釋一番,我今日明日再補寄些物件入京,左右沒有什麼值錢東西,就是一份心意罷了。”
柳庭璋淡笑應下後,舊事重提,再問幼薇郡主到底有何宿疾,去年十月底、今年開年之初都說身子不適。
對著夫子的親哥哥,柳庭璋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擔憂之意,將顧采薇兩次失聯到康複的時日說得清清楚楚,自己詢問卻碰釘子的沮喪也和盤托出,就是從信這裏知道詳情,然後盡力幫夫子對症下藥。
信茫然搖頭,他與誠王府差不多一月一通信,很多細節都沒柳庭璋了解。不過記在心間,準備下次寫信,問問母妃關於幼妹的身子狀況。
秦秀才走來,說起元宵節後私塾複課事宜,信也來了興致,應邀與柳庭璋父子一道去了私塾小院,做些鋪陳準備,忙碌出一身不少細毛汗。
信看著柳庭璋在豔陽下彎腰撣塵的金邊剪影,正在一排一排整齊擺放的課桌間遊走。想想妹妹教他,他再教人,間接說來,妹妹都可算做這些學生的師祖了。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依著這家私塾大熱的情勢,信知道,隻怕會在今年春天縣城院試過後,柳庭璋育人有方之名會再上一個台階。
就是有點可惜,妹妹隻能隱於幕後,除了柳庭璋和自己,再無人知其教導學子的本領了。不過,一個郡主好像也不需要這等名聲吧?
信悵然若失,輕歎口氣。離他更近的秦秀才看過來,雖然不知其意,還是寬慰:“信先生是想到明日佳節而惆悵麼?雖然不方便上街看花燈,信先生還是來舍下,吃碗湯圓,應應景如何?”
柳庭璋聞言,放下手中布巾走過來,先是拍拍信的肩膀,然後對著秦秀才說:“爹,信先生的家人,這兩年因為守孝,都不慶賀上元佳節,甚至連湯圓,哦,他們京城人吃得叫做元宵,都不吃的。信先生雖然孤身在外,想必也是依此行事。”
信不料柳庭璋連誠王府這等小事都知道,看來妹妹真是與他聊過不少身邊細碎,越發覺得有一絲牙疼。不過柳庭璋說得沒錯,他明日是準備要獨自待在客棧,為父王上一注清香的。
因此,瞥了柳庭璋意味深長的一眼之後,信順勢推辭了秦秀才好意。
他在這裏難得度過了半月溫馨年節,不過並非長久之計,本想著元宵節前後辭行回雲州住所的,今日卻聽柳庭璋提起了三弟生辰,便改了主意,決定等正月十八,從柳庭璋處再探聽探聽誠王府如何為三弟慶賀,再走不遲。
於是,柳庭璋陪伴父母趕夜集、看花燈,熱熱鬧鬧歡度上元節後,開始私塾教課。並且在正月十八傍晚,一同用罷飯,他招待信在自家書房閑坐,等著顧采薇依照事先說好的那樣,在紙上告知他們關於誠王府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