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勢壓人。】顧采薇含憤寫下四字,回應柳庭璋疑問,筆端濃墨淋漓,看上去如同墨淚。
文曲啊,按照三哥所言,我們七星同氣連枝,如今其中一星被人害死,曆練未得圓滿而魂歸天庭,回複孤守寒星的曆程。我們這些還要在凡塵中打滾多年之人,要如何生活下去,才能算對得起這份前緣呢?
顧采薇強忍暈眩,心中暗想。
她頭腦畢竟因病轉得不快,一時之間沒想到二哥如何這麼快就知曉,隻是迅速接續落筆:
【我氣我恨,徒喚奈何。】
幾近連筆的潦草字跡,卻被對麵很快認了出來。
柳庭璋的回複是如此冷靜,像是在對顧采薇諄諄教導:
【夫子莫急,保重身子。驚聞噩耗,學生與信二哥與夫子同悲。然逝者已矣,生者還有漫漫人生路,尊親護幼,完成胸中之誌才是正理。若有餘力,替逝者報仇也可為一誌,夫子認為然否?】
顧采薇看著這段話沉思起來,原來徒弟比自己清明多了。
自己倚仗著前世成熟人生經驗和這世觸手可及的書籍、師傅資源,總是居高臨下指導柳庭璋,心中從未將自己與他放在同等高度,視他為徒為弟。
然而遇到大事突變,自己卻像是空守寶山的瞎子,不比盲人摸象來得有方向,還需要柳庭璋來提醒未來的路。或者說,自己骨子裏,還真是那個天真好騙不知事的小搖光吧?
“完成胸中之誌”,幾個字對顧采薇來說,無異於無聲處聽驚雷。三哥臨別時說的“順心而為”,豈非殊途同歸?
對啊,還有報仇。
顧瑾真是欺負誠王府到底了,親手殺了三哥,還平白侮辱屍身。
回想起顧值在夢中關於自己身死屍消那番平鋪直敘的說辭,顧采薇隻覺如鯁在喉,頓時勾起情緒波瀾,不自覺握住粉拳、咬緊貝齒。
雖說現在他們王府弱勢,還毫無證據,不過一家子心裏明白顧值之死,這就是潛在的力量。
顧采薇思緒百轉千回,最終凝於筆端一個大字:
【然。】
不提顧采薇與柳庭璋來來往往的筆談溝通,信在一旁急於發問、關心三弟的種種細節。
單說,顧采薇幾日後葵水一過,身子大安,便催促著母妃進宮。
大皇子肆無忌憚背後,無非是借著皇上的一顆愛子之心,愛己子遠勝他人子。
然而誠王府在博取聖寵方麵,也不是一無可取,誠王太妃早在聽聞三子橫死後就想到了借勢一途。
誠王太妃出馬,果然不同凡響。十數日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母女兩人大約每三兩日入一回宮廷請安。
第一次皇上隻命人傳話說知曉了弟媳侄女心意,並未宣見。
第二次終於召見,皇上麵色冷冷,誠王太妃硬是一個字沒提三子顧值,反而一副惦記大伯哥龍體的關心神色,輕言細語,貴精不貴多,留足鋪墊。
第三次、第四回……乃至到了先任誠王逝世滿三周年的時候,皇上終於親臨誠王府為幼弟主持儀式,顧采薇又見到了禮部二把手程侍郎,就是惦記著幼薇郡主一手好蘿卜糕的那位官員。
多次進宮,顧采薇隻需要裝成一個惦記皇伯伯的乖巧天真侄女,少說心裏話,多撒嬌多寒暄,陪侍在母妃身旁即可,做好吉祥物、背景板,將主戰場交給誠王太妃。
誠王太妃先是淡淡與皇上敘舊,勾動務豐帝思念幼弟之情,偶爾談談兒女經,務豐帝難免移情到幼弟在世子女,興起關照之心。
眼看火候到了,誠王太妃才在自己夫君滿三年祭日的前兩日進宮那次,提及三子失蹤一事,直接點明與大皇子顧瑾脫不了關係。
終於到了五月底這日,在禮部精心準備下,務豐帝在誠王府正殿,誠心淨意為幼弟上香禱念,身後緊跟誠王太妃、誠王夫妻、平郡王、幼薇郡主一家。再往後麵才是一溜排開的皇子皇子妃們,次之是孟王家得恩旨入京的長子夫婦,宗令以及公候貴族、達官顯貴。
就在這萬眾屏氣凝神、關注皇上一舉一動的場合,務豐帝先是親口宣布誠王府出孝,緊接著令眾人意外的,說起誠王一係第三子直郡王顧值。
完全不同於他當日訓斥二皇子和誠王顧傳時候的語氣,務豐帝此時談到顧值這個侄子飽含深情,話鋒一轉喝道:“堂堂郡王,朕之親侄,就在京城轉瞬間無影無蹤。朕念及此節,甚覺毛骨悚然,莫非朕有朝一日也會遭此厄運?簡直夜不能寐!”
此言一出,多少人兩股戰戰。主管京城行政的京兆尹撲通一聲跪地求饒請罪,禦林軍首領沉默下跪,脫盔在手,以示謝罪。
還有大大小小不少相關官員先後下跪叩首,場麵一時間有些詭異的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