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過這三年裏京城誠王府和信各自的際遇,感歎了先任誠王逝世三年有餘,眼看就要說到直郡王顧值之事了。
誠王太妃以為柳庭璋隻是二子信在外交好的友人,隨兒子來見見世麵的,總覺得這是外人,聊起自家事務便有些半含半露,在場諸人都聽出來了。
恰巧到了這麼個話縫口,柳庭璋便插言說自己想先到住處休息,不能敬陪,請誠王太妃恕罪等語。
誠王太妃客套一句,說自家接待不周、失禮雲雲,便令女兒陪著哥哥友人先去安置,過後再回來陪母子倆敘話。
於是,在見到郡主夫子不久,柳庭璋得到意料之外的與郡主夫子相伴同行的機會,自是喜之不迭,啞聲道謝。
顧采薇憑空接了這麼個小小任務,想想也算情理之中,便帶著撒嬌語氣向母妃、二哥告辭,與柳庭璋從正房魚貫而出,朝著為他和二哥準備好的院落走去。
她先是自己走在前麵帶路,丫鬟們簇擁著,柳庭璋反倒被隔在後麵,不說話靜靜跟隨,步履聲極輕。
走了片刻,顧采薇自己覺得沒意思起來,便頭也不回地說:“難道我是吃人的虎?為何離我那麼老遠?”
丫鬟們不明白郡主所指,識書剛要答話,卻被緊挨著的識墨拽了拽袖子,收住了話口。下一瞬她們就聽到身後那位俊朗年輕的陌生客人,持著帶笑的語調說道:“晚生不敢。”
明明方才聽這人的聲音,覺得嘶啞幹咧,難以入耳,現下再聽,顧采薇的丫鬟們卻覺得這位柳舉人說話穩重、慢條斯理,聽著仿佛別有趣致,聲音成了特色一般。
青年男子幾個大步就走到了顧采薇身後兩步處。
因為山路緊窄、時有石階,顧采薇帶在身邊的六個丫鬟是兩兩一組、並排而行、共計三隊,柳庭璋這麼一上前,最前麵的識書、識墨自然受影響,這次是識書靈醒,拉著識墨稍停一步,容得柳庭璋越過她們,形成主客兩人前後相伴的格局,她們壓著後麵四人,作了後半截子隊尾。
顧采薇從身旁的光影變化感覺到了柳庭璋的靠近。她仗著自己一個人在最前方,悄悄翹了唇角,步子輕快了幾分,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柳庭璋餘光看到後麵的丫鬟們乖覺地低頭遠遠跟隨,心底不免驚歎,大戶人家規行矩步,卻與自己臆測的死板有所不同。
不過轉瞬又收回心思,柳庭璋目光凝向前方女子,觸手可及。想想與顧采薇的距離,他努力鎮定後再度輕聲開口:“夫子,學生向您問安了。”
山林間隻有偶發的蟬鳴和她們一行腳步聲,“夫子”的稱呼聲雖然微弱,卻像是黃鍾大呂響徹耳邊,聞言顧采薇豁然回首。
她看到丫鬟們遠遠綴在後方,應該是沒有聽到的,才放下心來。順勢一晲,又看到柳庭璋那張含笑的俊臉,轉而瞪了徒弟一眼,輕拍胸口兩下,示意自己被柳庭璋嚇到。
“有事弟子服其勞,夫子身子可有不適?學生有什麼幫得上忙之處?”不知道柳庭璋是沒懂還是裝樣,看到少女動作,他皺起濃眉,語中帶憂,詢問起顧采薇來。
顧采薇不得不明言,語帶嬌嗔:“我沒事!柳庭璋,不要當著人叫夫子,知不知道?”話雖如此,她還是調整了步調,悄無聲息與柳庭璋並肩而行。
一高大一嬌小兩道身影,柳庭璋印證了方才的猜測,顧采薇真的就是到自己肩頭位置,不過兩人都會再長高的吧?自己會長到幾尺,夫子又將長到自己什麼位置呢?
他一麵想著兩人的個頭,一麵側頭低首,維持著低微的聲調,應和著:“夫子教導的是。學生一定多加留意。這等語調,想必除了夫子,無人能聽到。”
顧采薇再度橫了他一眼,好歹這次沒拍胸口,也沒再於稱呼上糾纏。畢竟聽著一聲聲“夫子”,她心裏還是冒出不少快樂泡泡,盛滿成就感,要是柳庭璋唇邊笑意少些,顯得再恭敬些就更好了。
走到一段總是泥濘的小路,下人們整日清理都無濟於事,顧采薇單手拎起裙角,一步步踏出極為小心,寶藍色繡鞋若隱若現。
她邊走邊交代著:“你小心腳下,這裏泥濘濕滑,走過這一小段就好些了。前麵不遠處就是你們住處。母妃想著,你與二哥交好,就安排你們同住一院了,請莫要介懷。另外,你與你家長輩說過你去往何方、何時回鄉了麼?”
感受到了鞋底的黏膩,一步一步拖泥帶水,有些費力,柳庭璋想著要不要幫郡主一把,托舉一二,畢竟看她走得那麼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