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庭璋的出現,正當其時。
因為程侍郎和雲州府台的雙重保薦,顧珩又隱約覺得柳庭璋親切,與他交談分外放鬆,便在短短時日內多次召見此人。
四月初,京城殿試出了紕漏,皇上震怒要求嚴查。顧采薇突然敏銳地意識到,這是顧珩的機會,也是柳庭璋的機會,要是運籌得好,顧珩能翻盤奪位,柳庭璋能得到顧珩信重。
師徒兩人特別之處,就是能夠在京城和雲州之間即時相連,確保信息通暢。因此顧采薇提出想法,柳庭璋潤色說辭,師徒商議一番後,柳庭璋便在覲見雲王時,請求摒退左右,有秘事奏明。
顧珩從善如流,待房中隻留下最低限度的兩個侍衛後,他低聲問道:“柳舉人有何見教?”
柳庭璋已經在紙上與顧采薇確認好這套說法,此時信心十足地娓娓道來:“稟吾王,學生身懷秘術異能,可縮地成寸,當即獲取京城信息,不知此事對吾王可有效用?”
顧珩霎時收取若有若無的輕慢之心,對眼前人重新打量半晌,喃喃著說:“子不語怪力亂神。柳舉人是儒家門生,怎麼在孤麵前故弄玄虛起來?”
想起郡主夫子在紙上俏皮地稱兩人這等“天降奇緣”此時能夠“別有妙用”,柳庭璋彎起了嘴角,信口說了幾件京城事情,都是顧珩生活點滴,不足為外人道的細節。
顧珩半信半疑,此時還想著是不是身邊下人嘴不嚴。
待柳庭璋隨後用嘶啞嗓音說到幾日前京城會試舞弊案發、禮部尚書坐牢時,顧珩大驚失色,厲聲斥責柳庭璋造謠朝廷,稍加猶豫後,又令這青年在雲王府暫居幾日,他要向京城求證。
柳庭璋對於這等軟禁早有預判,郡主夫子為他設想向顧珩投誠異能後,顧珩可能有的反應時,就說過,軟禁待查是權勢中人舉棋不定時的慣用手段。
於是,柳庭璋在這次拜訪雲王府前,就提前跟父母交代過,他要在州府遊玩一陣子,暫且不回息縣,算是安了二老心腸。
至於他本人,則是成竹在胸,相信郡主夫子告訴他的京城近況真實可考,施施然向顧珩行禮告退,在下人引導下到客院安頓下來。
十一日之後,京城加急送來的密信到了顧珩手中,果然說了舞弊大案。再過三四日,暫住雲州府的程侍郎處也收到禮部官方途徑稍慢一籌的通報,當日便急急趕來向顧珩報知。
兩相印證,柳庭璋所說的全是真事,甚至更為細節隱秘。其實背後原因,是因為顧采薊告訴了妹妹,顧采薇又在不暴露哥哥的前提下撮精取要,告訴了柳庭璋。
顧珩確認了,不管柳庭璋的消息來源是什麼,此人是否真有所謂異能,他確實能提供比別處更快更準更細致的消息。
這點對於顧珩來說,確實十分要緊,萬分有用。
顧珩親自向客院走去,心內不斷思量,麵上緊繃著臉,拿出祖父說過的禮賢下士姿態,見到悠閑自在的柳庭璋,努力綻開和善笑容,卻一時間不知如何啟齒。
柳庭璋其實也在惴惴不安,畢竟經此一遭,主上信之,則陪王伴駕、攪弄風雲,若是敗呢?
坐鎮一方的藩王覺得被愚弄了,生氣了,他要怎麼處置一個舉人,雖說比擺弄平民百姓稍稍麻煩些,想必也不在話下。
他此番以異能投誠,實則是在刀尖行事、火中取栗,頗有風險。
多日以來,柳庭璋自覺地不出客院的門,托辭讀書,仿佛真是安於困在這方小天地裏。
其實,麵對雲王毫不吝嗇地送來的各式珍本善本,他往往靜不下心來,全憑與郡主夫子紙上筆談打發時光,相互陪伴傾訴,更覺親密。當然,與在息縣家中不同,柳庭璋隨寫隨撕,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柳庭璋記著顧采薇的判斷,顧珩接納他的信號,要不就是召他去見,要不就是親自俯就。
今日抬眼,看到雲王親至,柳庭璋在心中按耐不住地激動高喊,成了!夫子,我們要為雲王所用了!
看著柳庭璋彬彬有禮地將自己讓進客院正房,顧珩到底佩服青年舉人沉著的氣度。
坐定後,顧珩組織了一下話語,告訴柳庭璋,他說的京城事件,自己從別處求證確認了,多謝他提前告知。
之後,顧珩鄭重看著柳庭璋一雙寒光星目,語帶試探,一字一句地問道:“柳舉人願意為孤所用,孤甚喜,敢問柳舉人所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