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尚書與誠王一係商量直王顧值的喪葬事宜時,說了句“一門雙王,別人羨慕都羨慕不來的榮耀。”意指皇上子侄輩裏,誠王顧傳、直王顧值是親兄弟,同出一門,皆為一品親王,是孟王等拍馬不及的。
顧采薇當時就冷了臉,嬌聲回道:“我寧願要個活生生的三哥。”顧采薊連連附和妹妹,程尚書才覺自己失言,在顧傳打圓場下,場麵許久才回到正題。
過後,程尚書還怕幼薇郡主介意自己說錯了話,倍加小心,操持得更加用心不提。
顧采薇倒沒有把這點小事放在心上。親者逝去,自家人念茲在茲、心上留疤,旁人隻看什麼死後哀榮,也是人之常情。
她近日專心為母妃侍疾,每日都聽母妃念叨自己的親事,多少有些悶然不樂。又不能頂撞病人,便在紙上向徒弟抱怨,為何長大了非要嫁人,她明明還有夢想要追尋,誰能容許自家媳婦出來開辦書院的?
柳庭璋其實也麵臨類似的困擾。他繼父倒是不曾催促,然而娘親孟氏總覺得為兒子定親娶妻是她的責任,亟盼柳庭璋鬆口,看那架勢,柳庭璋今日點頭,明日孟氏就能找來四五位媒婆來。
原本說好會試之後再提親事,然而柳庭璋沒有參加成務豐二十五年這屆春闈。真要等他三年之後再議,二十一歲那般大齡,孟氏覺得那時決沒有合襯的姑娘家了,便開始向兒子吹風,重提娶妻生子。
幸好柳庭璋蒙雲王青睞,先是屢屢召見,後來直接住在雲王府半年,據說事務繁忙,不得歸鄉,隻是給息縣家中捎信捎物。孟氏鞭長莫及,想念兒子之心壓過一切,在夫君秦秀才的勸說下,壓著婚事一說不提。
曹家終於被扳倒,下一步自然是因勢利導,看準機會讓皇上改立太子。這可是急不得的水磨工夫,聽說九月初起,皇上開始帶著太子上朝聽政,明顯沒有放棄三子的意思。
柳庭璋惦記家中二老,眼下又沒什麼急切的要與京城聯係的需要,便向雲王告假,歸鄉半月。
回到柳家小院前兩三天,孟氏對兒子百依百順,要星星附贈月亮,拿手好菜一樣一樣端出來,總覺得柳庭璋在雲王府寓居人下,吃不好睡不好受了委屈,當然實則並非如此。
就從五六天上起,孟氏故態複萌,時不時與柳庭璋念叨:“隔壁家文娘抱孫子了!”“息縣最有名的美人姑娘定親了。”“庭璋,你舉人同榜是不是都成婚了?”等等,或明或暗地催促兒子婚事。
因此,柳庭璋隻在家中住了不到十日就落荒而逃,重返州府,暫住於信的宅院中,等待五日後再到雲王府效力。
此時已是深秋,柳庭璋整理罷自己為郡主夫子收集曬幹的金桂,回房就在宣紙上看到了顧采薇的抱怨,頗覺感同身受。
算算日子,他已經與郡主夫子闊別一年三個月二十一天了,眼下他正在雲王這裏掙前程,遠地溝通的異能發揮著功用,脫身去京城拜訪郡主自然不太方便。
很可能要到雲王奪過儲位甚至登基為君時,柳庭璋才算是完成兩地傳信的使命,不用守在雲州隨時聽從召喚。就不知道還需要三年或是五載,也許到時候,郡主都成親了。
當然他在傳信過程中,跟著老狐狸、小狐狸們學到了不少謀略、政務,自覺大有提升,漸漸還能提出立足民間百姓、富有市井智慧的書生意見,除了異能也在憑借才識站穩腳跟,這是被郡主夫子狠誇的成就。
柳庭璋輕歎一聲,修長手指慢慢拂過紙麵上郡主夫子留下的字跡,端正秀麗依舊,仿佛郡主悄悄浮現在自己眼前,說著抱怨的話,皺著小巧的鼻,眉眼靈動,唇潤齒白,一副俏生生的模樣。
郡主眼下說,母妃還沒相中合適的人家,她自己也不想嫁人。然而這等窈窕淑女,怎麼會沒有好逑君子呢?
柳庭璋一時惱怒於京城眾人不識郡主這般寶玉,一時又想誰能配得上夫子?
若是常見的男子做夫子,其妻自然被學生們稱為“師娘”。柳庭璋想來想去,覺得世間無人能當自己“師娘”。在他看來,郡主就像是天邊明月一樣聖潔無垢,又如同國色牡丹那般純美高貴,無人匹配得上。
可是女子不嫁人,世間能容得下麼?
郡主還想做一番教書育人的事業呢。柳庭璋替顧采薇憂慮起來,直到慢慢冒出一個匪夷所思的念頭,他自己能夠匹配郡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