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皇上貶斥大皇子,還著意安撫邢丞相,將他的嫡次女指婚給自家三子,以做彌補。
邢丞相揣度著皇上心思,接受得樂意之至。
邢大姑娘對於父親來說就成了棄子,他對於隨夫奔赴封州的長女再無一聲問候。
邢二姑娘成了準太子妃,沒人在意她比太子大一歲,邢丞相便自然成了太子黨。這其實也是皇上的意思。
邢丞相日日要向皇上彙報朝廷大小事務,自然見證著自金秋九月起,皇上苦心教導太子的種種畫麵,直到寒冬臘月,皇上舊病複發又暫停理政為止。
三個月時間足夠邢丞相全方位了解太子了。他很快在心底對太子的能力給出判斷,這是位“扶不起的阿鬥”。
若是太子能順利繼位,舅家不存,無人爭權,邢丞相作為國舅爺,便有可能一手遮天,這是他最希望出現的局麵。
然而雲王卻不是吃素的,封王好像也蠢蠢欲動,都是帝王親子,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在這兩人中,邢丞相希望封王能贏,畢竟是女婿,然而又清楚知道,雲王勝算更大。
皇上身子骨三天好兩天壞的,看著蔫不唧的太子,邢丞相對於前景頗有些擔憂,想要做兩手打算,生怕自己在太子這顆歪脖子樹上吊死。
這還不算,臘月裏某日,邢二姑娘半是含羞地找到父親,說想要悔婚!
邢丞相覺得自己聞言一陣頭暈。皇上定下的親事,豈有他們反悔的道理?女兒可是自己與太子產生關聯的橋梁啊!他是想過給自己留條後路,但從未想過不把女兒嫁過去。
強忍著怒氣,拿出哄未來皇後娘娘的恭謹態度,邢丞相細問女兒原因。
十六歲的邢二姑娘絲毫沒沾染上父親的油滑氣,一派嬌憨,天真可愛,有什麼說什麼。
她半年前偶遇平郡王顧采薊,在彼此不知身份情況下偶有往來,漸漸相互傾心。
直到前兩日,顧采薊向她紅著臉坦陳自己郡王身份,表示想要登門求娶,詢問姑娘家門。
邢二姑娘仿佛這時才想起來自己有婚約在身,搖搖頭拒絕了心上人,流著清淚說,請顧采薊等她半個月再做打算,其餘的什麼都沒交代。
所以,邢二姑娘這就來找父親了,想要在半月內退婚,嫁給平郡王。
邢丞相邊聽邊想,其實也怪不得女兒,他在禦前常見到值守的顧采薊,實在一表人才、英武不凡,而太子則相形見絀。
何況太子像是榆木疙瘩,不僅對女兒沒什麼示好,完全沒有約出去遊玩、時不時贈禮之類,對自己這個準嶽父也是木呆呆的,視同路人。
邢丞相自然不能當下應許女兒,一麵喝罵邢二姑娘胡鬧,令她在府中好好反省,一麵自己動起了心思,衡量此事發展下去的利弊。
想著想著,邢丞相時不時冒酸,顧采薊那小兔崽子,怎麼不聲不響就撬了太子牆角,而且見到了姑娘父親也就是自己,一樣一本正經,毫無討好意味。
顧采薊到底是真的願意冒著得罪皇上、太子的風險去搶準太子妃,還是閑來無事騙自家姑娘的?自己要信幾分?
邢丞相想得最多的,是自己能從這變相的“一家有女百家求”中得到什麼好處?隻是恨自己再無第三個嫡女啊!
那麼,將女兒如約許給太子?還是另嫁平郡王?背後最關鍵的還是皇上的態度。
那一邊,顧采薊一頭霧水地回府,一五一十告訴了妹妹顧采薇,尋求指點姑娘這是什麼意思。
顧采薇自從八月與四哥一同祭拜親人時,知道他心有所屬,一直鼓勵四哥勇往直前,自告奮勇任了感情軍師。
她時不時給哥哥出謀劃策,約姑娘去哪裏聽戲啊,給姑娘買些什麼好吃好玩的啊,顧采薊一一采納,博取美人歡心,回來就猛誇妹妹。
隻恨四哥一直不肯帶她去看看那位姑娘,顧采薇對其人好奇極了。
如今看著水到渠成,四哥寤寐思服,一提到心上人就麵紅耳赤、如同醉酒的情態,顧采薇便鄭重建議四哥,對一個姑娘最大的愛意就是娶她為妻,可以請母妃為他去提親。
顧采薊深以為然,興衝衝出去詢問姑娘家住何方以備提親,他一點兒都不介意姑娘是富是貧,隻想與之相伴終生,像父王母妃那樣成為京城有名的恩愛夫妻。
不料姑娘卻不肯說明身份,他耐心等了半個月,又半個月,直到過年都沒再見到她,姑娘像是憑空消失一般。
直到務豐二十六年正月十五宮中大宴,顧采薊在亮如白晝的盞盞繁燈映照下,看清楚了難得出席的準太子妃麵容,正是心愛又失蹤的姑娘,一時間呆立當場。
他的心裏則如同猛虎下山,躁動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