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沒人敢對杜益山如此放肆。
韋重彥目瞪口呆地看著方雲宣拉著杜益山的袖子,像個歡快的孩子一樣絮叨著自己所有的瑣事。方雲宣醉了,韋重彥知道,可杜益山總該是清醒的吧。平常這位將軍可是從來都冷著一張臉,韋重彥跟了杜益山十幾年,幾乎都沒怎麼見他笑過。可此時,麵對方雲宣的放肆,杜益山臉上竟露出一點淡淡的笑容,著實讓韋重彥以為自己是見了鬼了。
杜益山沒有察覺到自己有什麼變化,心裏高興,他興致勃勃地聽著方雲宣說話,雖然是醉話,但也是實話,方雲宣清醒時,恐怕永遠也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更不會如此放肆的跟他說話。
杜益山讓韋重彥回去休息,他留在食錦樓裏照顧方雲宣。韋重彥走後,王明遠就想帶著楠哥兒去外屋,楠哥兒怎麼也不走,賴在杜益山懷裏,非要和他一塊睡。
王明遠為難,他第一次見杜益山,實在不放心把楠哥兒交給他,哄了半天,楠哥兒死活不依,無奈隻好把楠哥兒留下,自己去外屋歇著。
杜益山守了方雲宣一夜,楠哥兒也陪他一塊守著,方雲宣此時已經安靜下來,合著雙眼睡得沉沉的。楠哥兒撐了一會兒也困了,杜益山抱他和方雲宣躺在一起,哄他睡了,自己半靠半臥,獨自倚在床頭,也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方雲宣一睡就是三天,把眾人嚇得不輕,急忙又把老郎中請來,診了一回脈,老郎中說沒事,隻是醉得狠了,再喝幾副湯藥,多飲些湯水就好了。
眾人這才安心,送老郎中出來,各自去張羅吃食、湯藥等物。
這三天裏杜益山衣不解帶,一直陪在方雲宣身旁,一道來廣寧的軍中兄弟聽說方雲宣病了,全都從杜家莊趕來食錦樓探視。杜益山對方雲宣照顧得無微不至,喝湯喂藥,洗澡擦身一律親手包辦。眾人看得驚異,後來看得多了,人人品出些滋味,都明白過來,他們的將軍怕是動了真心。
眾人都覺高興,隻有韋重彥唉聲歎氣,和老六說:“這,這哪成。”
老六奇怪:“什麼不成?”
“候爺和雲宣可都是男人,哪能在一塊!”
老六摸著腦門,笑道:“我說你鹹吃蘿卜淡操心,你還不信。”
韋重彥發急,“他們一個是我最敬重的,另一個我早拿他當了親兄弟,我怎麼是淡操心了?不操心能行?他們真要在一塊了,不得讓人戳著脊梁骨罵?”
老六越發好笑,“怪了,我記得當今萬歲身邊還養著十幾個男寵呢,本朝喜好男風的官員多了去了,怎麼到了咱們候爺這裏,你倒大驚小怪起來?”
韋重彥呸了一聲:“你也知道那是男寵,養男人,你聽聽這個詞兒,沒的讓人惡心,你能讓你親兄弟被人指著鼻子罵是靠男人養的男寵?”
老六聽了這話,不由也皺了眉頭,“咱們候爺不是那樣的人,雲宣跟著他受不了委屈。”
“怎麼不受委屈?候爺能一輩子不娶老婆?咱們回來才幾個月,上門保媒的都快把杜家莊的門檻踢斷了。”韋重彥麵色凝重,愁道:“娶妻生子,人人逃不過這關,候爺在廣寧府裏的聲望越來越大,以後提親的權貴也會越來越多,難免有拒絕不了的時候。就算不是娶妻,接回來幾個侍妾是肯定免不了的。你讓雲宣跟一群娘們爭寵?如此還能說不委屈?”
老六苦了臉,他與方雲宣的關係雖不如韋重彥那樣親近,但他喜歡方雲宣的為人,爽快瀟灑,是個堂堂正正的硬漢子,讓他過韋重彥所說的那種生活,老六都覺得憋屈,也替方雲宣不值,對男人來說,那可是奇恥大辱,比殺頭還難受。
兩個人算計了一路,到了杜家莊,韋重彥才收住話頭,杜府人多嘴雜,這話就是爛在肚子裏,也不能露一個字出來。
此次他倆是奉杜益山之命,回府來取東西的。方雲宣還沒醒,杜益山這幾天都沒回家,生意上的事務積壓不少,各處的請柬也攢了一撂,韋重彥回來專為拿帳冊、請柬等物,帶回食錦樓,好方便杜益山酌情處理。
和老六進了府門,韋重彥直奔書房,老六就在院子裏溜達,他好動不好靜,不耐煩去書房裏,就在外麵等著韋重彥出來,兩人好一並回去,萬一杜益山有什麼吩咐,韋重彥一個人忙不過來。
秋後天氣已經涼了,天井裏的梧桐樹落葉子,兩個小廝不急不慢的揮著掃帚,把落葉掃到角落裏,用鏟子挖開浮土,埋進梧桐樹底下。
老六逗兩個小廝說話,他這人脾氣好,說話又風趣,府裏的丫頭、小廝都喜歡他,說說笑笑,幾個人正鬧著,杜清元從內宅裏走了出來,沉著臉,斥道:“讓你們掃院子,誰準你們大聲喧嘩,隨意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