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可見她根本不想殺柳逸塵。
她愛他。
九、
“你究竟要糾纏我多久。”
他問，聲音中並無半分友善。
“你的蠱，解了。”
女子輕說。
醫者父母心，我此刻真是想叫她坐下來平抑血氣，好生調息。隻是想到她對柳逸塵如此心意，胸中似被擂了悶悶一拳，透不過氣來。
那銷魂蠱想必是她所下的。可想而知，其目的絕非要他的命。
“百花宮的蠱，果然厲害。”他冷冷一笑。
百花宮？
枉師父昔日教導，我腦中一醒。
她教我解毒時，數番提到這個名字。南疆奇聞異事多，毒也尤為多。銷魂蠱乃是百花宮千萬種毒之一，而對於百花宮世代相傳的毒蠱配方，師父所知其實亦少。她湊巧教過我解此蠱之法。
我救得了柳逸塵，也全然是湊巧。
隻是，師傅怎會知道銷魂蠱的解救之法？而這個女子又是百花宮的什麼人，竟懂得這種不二傳的邪蠱？
我心中疑惑重重。
“江湖傳言，暮楓林傾國聖手顧婉容救活了身中奇毒的蜀山大弟子……”她頓了一頓，低眸仿佛思慮用詞，我卻心知那是內傷後氣力不濟之狀，“然後兩方情愫暗生，柳逸塵非你不娶……”
她說到最後一句，輕輕笑了。雙眼死盯著我，像要看出些許端倪。
我知道她在想什麼。我的臉不由自主騰地赧紅了起來。而柳逸塵也聽出她的意思，神態不甚自在。
“以身解毒……姑娘的犧牲也忒大，果然醫德高潔啊。這位身負武林盛名的流水劍不娶你，也難逃眾口悠悠了。”
“你……”我臉上的熱度迅速褪去了。心中蒼蒼涼涼地疼。她戳中我的痛處，我所愛的男子要娶我，不過是為了負責。他，待我溫柔如水，卻並不愛我。
一時間，我說不出任何話。
“楚嫣然！”柳逸塵一聲喝，“你走吧，蜀山劍派不是南疆，容不得你放肆。”
十、
楚嫣然。好美，好刀。
她的眼神中有淒涼，嫉妒，悔恨，倦意。費盡心機要與柳逸塵結百年之好，隻是用錯了方式，這樣隻會讓他恨她。況且反倒成就了我與他一段緣，有誰猜得中這結果了？
隻是我得到了他的人，卻難得他的心。
“容兒，請允許我這樣稱呼你。我知道我所造成的一切，一句對不起是無法彌補的，我隻想用一生的時間來回報你的救命之恩，好好地疼你、愛你，永遠照顧你，好嗎？”
他當日轉醒說的這句話，每當我脈脈卻哀涼地想起，仍感慨造化無常。
你何曾說過對我有情。
我霍然站起。雪素的裙裾拂過斷弦的琴，有聲。喑啞沙沙的。
“柳大俠。這位姑娘說得對……婉容也不希望將自己一生幸福葬送在沒有感情的婚姻中。你我，還是就此作別吧。”
柳逸塵麵色轉白。這些天我已改口喚他柳大哥，如今一聲大俠乃是生生的拒人於千裏。隻是我不知道，這句話在他心頭掀起了如何的驚濤駭浪。
直到很多年後我才清楚，是那句沒有感情的婚姻，成為一生痛苦的開端。柳逸塵由此，認為我對他並無感情。
他輕喃：“婉兒，你真要走麼。”
“你的傷勢已漸好，配著我留在忘憂穀的方，一個月之內恢複應當不難。”
我衣袂輕動，不再顧理他與楚嫣然，還有地上的斷琴，徑自走了。竹林蒼鬱，筆挺的勁道有如鋒刃，可以在人心中刻劃下難以磨滅的傷痕。
或許這樣是最好的結果。師父的囑托我做到了，我心愛的男子也不必受責任道義的囚禁，可以去追尋真真的幸福。而我，繼續去尋父罷。
那個隻在孩提記憶中留有模糊而溫暖的記憶的人，曾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動力。現在亦然。
但我缺失了什麼。是此刻墜地無聲的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