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軍師·四(1 / 3)

女營。

這裏是大部分男兵軍隊裏都會有的, 由被俘虜的敵國女人、還有被處置的本國女人組成的女營。

……也就是說,是“軍妓營”。

這個營帳的規模不大,隻有二十來個女人。衣著破舊、蓬頭垢麵, 不能完全遮體的外衫破洞之中, 露出身上慘烈的傷痕。

如今夜已深了,營帳之中,也終於安靜下來。

“……我想離開這。”

率先開口的, 是個被俘金梁的女人,臉上帶著青紫,“要是有馬, 我就能回去。”

“……回去?”另一個東陳女人說,非常瘦弱, 她腹部受了傷,說話的聲音也很微弱, “我……即使走了, 我也無處可去。我家裏, 不打死我就算好了。他們不可能允許我回去。”

“那,我們就去個新的地方。”說話的是個年紀還不大的東陳女孩, “去一個隻有我們的地方。就我們,沒有那些別人。”

一時, 營帳中寂靜無聲。

“要不是……要不是怕牽連了大家。”金梁女人恨恨地說,“當時, 我就是拿牙齒咬, 也要咬斷他們的喉嚨……”

她懷裏黑發的女孩伸出手,摟摟她的肩膀。

“噓。”年紀更長的、衣著破舊的大盧女人說,“小聲。他們再聽見了。”

營帳的另一邊,傳來女孩驚慌失措的聲音。

“你們……快來看!”女孩的聲音嘶啞, 帶著急迫的哭腔,“她——她的呼吸,為什麼不暢了?要怎麼辦……”

她正跪坐,那是被清理出的、營帳裏唯一幹淨的一片草席,躺著一個高燒昏迷的呼允族女孩。

此時,昏迷的女孩喉嚨裏,正發出艱難而急促、像是風箱拉扯一樣的聲音,身體在顫抖。

在被那些馬匪打斷了腿骨、扔進女營的第二天,她就開始發燒了,起初,女孩還留有意識、甚至分得出神去照料大家的傷口,後來這樣燒了一周、“自願工作”了一周後,女孩就逐漸沒法維持清醒了。

“快扶她起來!”有人說,“這樣,呼吸也許會舒服點……”

也有人說:“有沒有水,給她喝一點……”

她們說著不同的語言,臉上的焦急和擔憂卻是一樣的。

“要是……要是她還醒著,就好了。”東陳女人說,“隻有哈希她會看病,知道怎麼照料人……”

金梁女人閉上眼睛。

“我聽說,這片草原的另一頭,有一支女人的軍隊,隻有女人。”她說,聲音因為仇恨和悲痛而顫抖。

“如果我有一匹馬,能送哈希去那裏,她一定能活下來。”

她說,“然後我會回來,我要一個個砍掉這些男人的頭,用他們的血,祭奠我的姊妹的靈魂。”

營帳裏,隻剩下女孩的啜泣聲、還有急促的喘息聲音。

夜晚的黑暗,繼續侵襲。

額格薩到時,塗南南正埋著頭在研究翻譯她那本醫書。她帳子裏散落著廢棄的紙稿,盡是墨水和苦藥的氣味。

額格薩是來教她呼允話的。

“我也沒有教過人。”她這麼說,“我想,既然是教呼允話,那我們就說話好了。等過幾天,帶你去騎馬。”

“勞煩將軍啦。”塗南南道,“那,阿薩將軍,我們一邊說,我一邊把這些東西譯出來?”

她笑,“隻有兩件事並行的話,我倒還處理得來。這樣也快些。”

說是要聊天,她們其實還是談起了正事。額格薩給她介紹軍中的情況,偶爾被塗南南問幾句草藥相關的事。

額格薩說,她們是支兩千人的輕騎兵部隊,這片草原上,還遊蕩著多支像她們一樣的馬匪,像是鷹頭幫、顧家幫等等,但她們是人數最多的一支,也是給東陳狹穀關造成最大威脅的一支。

“既然有這麼多名字。”塗南南說,“那我們的軍隊叫什麼呢?我好像一直都沒聽俟裏烏將軍提過……”

額格薩就笑。

“主將不喜歡提這個,她覺得太像話本裏的名字了,說聽起來奇怪。”她說,“在呼允話裏,她的名字,是‘烈火’的意思。按這個,他們叫我們烈火軍。”

她看到小軍師的眼睛“騰”地亮了,顯然是非常喜歡這個名字。

“哇……”塗南南說,神情非常向往,“好好哦。”

“是啊。”額格薩也笑,“主將說著不喜歡,也把我們的軍旗定成火紅色了。等到時候,就能看到了。”

這麼邊寫邊聊了一個上午,塗南南就和對方混熟了,稱呼已經從“阿薩將軍”變成了“阿薩姐”。手頭翻譯的內容終於落在最後一筆,塗南南重重歎了一口氣,放好毛筆,推開麵前的紙張。

“阿薩姐,”她仰起頭,“能幫我看看嗎?可以的話,我就去交給納吉尼醫官。”塗南南遞出手寫稿,神情裏有點緊張,“我寫的字,會不會很奇怪……”

“不會奇怪。”額格薩接過去,可能是覺得她這樣仰著頭、眼睛亮晶晶地看人的樣子太像自己家的小妹妹了,她克製著自己,才沒有伸手去揉塗南南的頭發,“很清楚。這是印刷的寫法吧?我們平時不這麼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