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時候了嗎?”夜裏謝晦又來問薑莞。
薑莞沒什麼情緒地看他一眼, 二人這個時候神色出奇的一致,俱冷若冰霜:“你要團結多少人一起聯合抗稅?不說和別人一起,現在這個時候你讓村子裏的人一致抗稅能做到麼?”她情緒並不大好, 懶得和他裝模作樣。
這倒有些詭異的荒誕,他們兩個能在彼此麵前做自己。
“做不到。”謝晦想想, 實話實說, “他們並不堅定,即便交稅的日子就在眼前,稅收並不合理,他們依舊做不到反抗, 而是想著如何將稅交齊。”
薑莞:“那你還問什麼是不是時候,你覺得是時候嗎?”
謝晦被她懟了一通,也不生氣:“不是。”本就是沒什麼感情的人。
他有問題就問:“什麼時候才是時候?”總之她也知道他性格的缺陷,他便不再遮掩。
薑莞坐直了些看他:“並沒有特定的哪一刻一定就是那個時機,具體時間需要你自己把控。你想團結多少人與你一起聯合抗稅?”
“越多越好。”謝晦顯然明白了薑莞抗稅的精髓在於一個“眾”, 越多的人與他站在同一立場上, 官府便越不好以暴力手段對付,最終妥協的可能性極大。
“你要與他們聯合在一起, 首先要知道他們是誰。”薑莞麵無表情道, “確定你要團結的對象,知道他們的苦難,縱然你沒有感情,體會不到他們的苦楚,但你還算聰明, 應當能把握住最佳時機。”
謝晦:“我要離開村子親自去接觸這些人?”
薑莞點頭:“你不知道要站在同一戰線上的對象是誰,又怎麼團結他們?不知道他們經曆了什麼,又怎麼知道什麼時候是最佳時機?”
謝晦並沒有思考多久, 很快點頭:“明日起我會出去一看究竟。”
秋收到了尾聲,田中的莊稼已經被收的差不多,村民們難得能閑下來一段時間,他也好趁著這段時間出去為抗稅做準備。
“我和你一起去。”薑莞打了個哈欠,慢吞吞道。
謝晦並不讚成:“你太顯眼,帶著你不好接近他們。”他還記得正是因為薑莞他才不得不與漢陽那七人正麵交鋒,他額上的傷至今還沒好完全。
“你敢拒絕我?”薑莞不可思議地看著他,看上去又來勁了。
謝晦一直尊她敬她讓她覺得無趣,反倒是拒絕終於讓她有了些趣味。
謝晦聽到她這個熟悉的語氣,雖然並不理解她的情緒,但之前種種經曆告訴他她這時候很不好對付,於是為了避免更多麻煩,他很識趣道:“一起去。”可見雖然沒有感情,人也是有趨利避害的本能的。
薑莞這才露出第一個笑容:“你現在幫我去借兩身衣裳我明日穿嘛,我的衣裙都太顯眼,旁人一看就能看出來我尊貴極了,明日穿並不合適。”
謝晦淡淡問她:“我向誰借?”
“隨你咯。”薑莞眼睛眨眨,“你去向謝明月借嘛,就說是為我借衣裳的。正好我們年紀差不多大,穿著正好合適。”
她調整過來情緒,此時儼然又成了平日裏慣愛找樂子的樣子,全然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模樣。
謝晦看她一眼,未說什麼,轉身離去。
薑莞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麵上笑容陡然消失不見,在腦海中不冷不熱地問零零九:“你覺得他會不會去找謝明月為我借衣裳?”
零零九不答反問:“他就算借來,你會穿嗎?”
“怎麼可能!”薑莞語氣誇張,“我穿粗布衣裳會渾身不舒服,怎麼可能會為了和他一道出去就穿呢?”
“那你還讓他去借。”零零九才明白她又是在耍人玩。
“給他找些事做嘛,何況許久不見謝明月,我都有些想她了,讓謝晦幫我去問候她一番也無可厚非吧。”她語氣輕佻,滿不在乎,純粹是將謝明月當作逗自己開心的樂子。
翌日謝晦天還未亮便敲了門,薑莞在睡夢中被他吵醒,氣急敗壞:“你這麼早叫我做什麼,我要砍了你的手,讓你沒法敲門!”
圓圓一麵為她擦臉,一麵偷笑,全然不怕薑莞。雖然女郎時常說要殺了謝明砍了謝晦,但都是被氣急後才如此,隻不過是比較另類的小女孩兒撒嬌罷了。
謝晦一言不發,將手上的衣裳搭在內室與外間分割的山水屏風上,而後便退在外有禮地等她。
薑莞見他罵不還口,覺得怪沒意思的,勉強睜開眼一看屏風上掛的衣裳,一下子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