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過後是一支集體街舞,我看到了淅晨,還有她男友。服裝都是整齊的Hip-Hop,有力的動作,協調性極強的舞動,他們的長發浸泡在汗水裏,眉宇間流動陽光的溫度。激烈而豐盛的揮灑。這是青春的節拍與脈動。我感到體內脈管噴張。
天氣漸冷,花期即將結束。眼前的巨大陰影將我鎖定。麵向淅晨和她男友閉上眼睛。淡然一笑。
迅速逃離。那片梧桐的陰影,讓我恐懼。
折回酒吧繼續上班,幸而老板未發現我曾經短暫的離開。酒吧擁擠,一如局促的生活。
黑暗如潮水一樣淹沒了這座城市。
次日,她忿忿的問,你昨天幹嗎沒來。
老板在,所以不敢走。愧疚的口吻。
下次一定要來啊。
一定。
她嘴裏咬著蛋卷,天真的笑開。臉蛋如孩子般綻放出春guang下的花朵。雖然,她比我要大一歲。
匆匆吃罷午餐,她上學去了。我一邊洗碗一邊聽電視機裏傳來的劇情介紹。那部韓劇還有三十集才結束,據說,續集的拍攝亦行將告罄。
原來還有續集。
夜裏一點半,淅晨打來電話說晚上去參加同學的生日派對不回來。
你會不會想我。一句話問得我錯愕。
開玩笑的啦,那麼緊張幹嗎。電話掛掉以前,一陣笑聲。的確是有很多人。
我放下電話,心中平然。她從不過問關於我的任何事,對彼此當下的生活都了如指掌,但始終都保持著一種陌生的距離。在稔知與陌生間形成無形的默契,這很好。我是她的房客,我羨慕她。她定然知道,因而允許我保留一些自己的小秘密,不過問,不幹涉。善解人意的流轉女孩。
一直看電視。深夜播放一部片子,王家衛的《阿飛正傳》。一段對白是這樣的:傳說以前有一種鳥是沒有腳的,從出生那天起,它就隻能飛呀飛呀。一直不停的飛,直至死的那天才落下來,接觸地麵。
它飛呀。
飛呀。
不知什麼時候醒過來,寒意蕭然。電視節目早已結束,屏幕上打出一行大字:祝您晚安。還有兩枝玫瑰墊在字的下麵。
背景音樂是《人間》。
我望見牆上的大掛鍾,四點三十七分。墨夜濃重。關掉電視,披著外套換上皮鞋,然後走出去。
秋意已濃。街上行人寥寥,落葉在霓虹燈下翻飛,玩弄城市的光輝。獨自夜行,頭腦清醒,隻是略微有些鈍重。天空像一隻洋人的眼睛,深邃,滯藍。車輛穿梭行進,刮出一道道勁風。沒有約束的夜裏,任何都可以肆無忌憚。
我攔下一輛出租車。司機有警惕的目光。據說最近在深夜打劫出租車的案件不少,所以的士公司在車裏的駕駛座與後座之間都加裝了剛條製的網。我像囚犯一樣茫然的望著窗外。街燈被速度和視覺暫留拉出一道道長長的幻覺。
他死的時候,眼睛沒有閉上,他說,我想知道我死時,最後看到的是什麼。
他死的時候,眼睛閉上了,他說,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麼。他生前沒有找到答案,她為他保留了希望。她懷了他的孩子,寄托在這個未現世的孩子身上的,是為了讓它替他繼續尋找。然而,一片荒蕪。
它飛呀,飛呀,直到死的那天才落下來,接觸地麵。後來我才明白,其實它剛出生的時候就已經死了。原來,它從來都沒有飛過。
醫生告訴她,你根本就沒有懷孕,而是患了婦科病,治療以後就不會出現頭暈和惡心的症狀,經期也會正常了。醫生說,去吧。
旁邊候診的幾個中年婦女相繼笑開。那些被平庸生活摧毀精神的人,思考的資格已被扼殺。
然後她讓我離開。結束了,卓時。
司機顯出疲態,放起了音樂,班德瑞。
車子還在開著。
原來,還有續集。
街燈被拉出一道道長長的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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