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盧小閑和張猛秋出門去蝙蝠洞練功。
如同河邊拾揀鵝卵石一樣,每晚去蝙蝠洞,他們也堅持了整整八年。
盧小閑不得不承認,缺德鬼這辦法真的很管用。
如今,在漆黑的夜晚,他們可以看清幾十步之外東西。閉著眼在蝙蝠洞裏,僅憑聽力就能判斷出洞內有多少隻蝙蝠。
路過缺德鬼的木屋時,裏麵飄飄渺渺傳來蕭聲。缺德鬼每晚都會吹蕭,吹的是同一首曲子,這麼多年盧小閑和張猛早已習慣。
當年,盧小閑和張猛準備離開望雲山,途中被十來條銀環腹蛇阻住去路,那時候他們便聽到過這蕭聲。隻不過,盧小閑從未點破此事。缺德鬼也從不提及此事,或許他覺得根本不需要隱瞞。
蕭聲像夢中的幻覺,又似剛從夢中醒來,或是殘留在心中的對話和囈語。每每聽到這首曲子,盧小閑總能隱隱感覺到,缺德鬼是個有故事的人。
兩個時辰後,盧小閑和張猛從蝙蝠洞返回。缺德鬼木屋內燭光依然搖曳,蕭聲還在繼續。
盧小閑不由皺起眉頭:以往缺德鬼吹蕭最多不過半個時辰,像今日這麼長時間,倒很少見。
駐足細聽,簫聲與往日又有不同,陌生而久遠,有隔世的恍惚,猶如蒼涼的嗓述說已過去的歲月,直達靈魂深處。
這一瞬間,盧小閑突然生出了一絲莫名其妙的不安。
蕭聲戛然而止。
屋內傳來缺德鬼沙啞的聲音:“別站在那裏了,你們倆進來吧!”
盧小閑和張猛推門而入。
燭光中,盧小閑和張猛清晰的看到了缺德鬼的臉。
這張臉,見證了他們的八年時光。
這張臉,曾經讓他們憎惡不已。
這張臉,曾經讓他們痛不欲生。
這張臉,他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這張臉,現在看上去,卻那麼陌生。
八年來,盧小閑第一次像今晚這樣,細細打量著缺德鬼。他驀然發現,這張臉上滿是皺紋,缺德鬼老了。
“知道我吹的是什麼曲子嗎?”缺德鬼的語氣中帶著幾分愁思。
“不知道!”盧小閑老老實實搖頭,“但我知道,這首曲子藏著你的心結!”
“終究是長大了!”缺德鬼不置可否,顯然是默認了。
沉默片刻,缺德鬼歎了口氣:“這首曲子叫《黍離》,出自《詩經》!”
說罷,缺德鬼低聲吟唱起來:“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彼黍離離,彼稷之穗。行邁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彼黍離離,彼稷之實。行邁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缺德鬼的歌聲低沉而沙啞,算不上動聽,但盧小閑能聽出來,他是用心在唱,用靈魂在唱。
歌聲停了,盧小閑似乎被一種莫名的悲哀籠罩著。
“第一次在你們麵前唱歌,見笑了!”缺德鬼破天荒露出了羞澀,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
這還是以前那個詭計百出的缺德鬼嗎?
盧小閑詫然。
缺德鬼盯著盧小閑道:“這支蕭跟了我幾十年,今日就送給吧!”
聽了缺德鬼的話,盧小閑心中的不安越發濃重。接過那隻缺德鬼從不離身的蕭,入手極沉,盧小閑這才發現蕭竟是由鐵木製成,難怪聲音如此奇特。
“年輕真好,我也曾年輕過,看著你們倆現在的朝氣,我想起了年輕時的自己!”缺德鬼神情有些恍惚。
“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跟我們說!”盧小閑鄭重其事的問。
缺德鬼回答的同樣鄭重其事:“是,是有話要說!”
盧小閑等待著缺德鬼的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