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她身後的醫兵早就換了一批,是負責照料這傷兵的家夥。那些醫兵自己是見慣了這傷勢,卻還是忍不住聲音低沉,道:
“被敵軍戰馬踏的。也不知踩了幾回,等拖回來……就這樣了。”
夏雲初隻覺眼前一片模糊,可能是有眼淚沾在了眼眶裏邊。
“你……軍醫大人……能為人接骨?”一旁的醫兵小聲地問。
那個原本病蔫蔫躺在床上的傷兵聽到這話,忽地猛撐起身子,用大得嚇人的力道,不管不顧地捏住夏雲初的手,十分著急地問,“真、真、真的?您您……您能接骨?您能讓我再站起來?”
夏雲初沒有說話。
她能感覺到手上的痛。
被那傷兵捏著的地方火辣辣的痛,想來肯定是已被捏得發白,她卻隻是靜靜地站著,沒有掙紮,也沒有掰開對方的手。
麵對著那傷兵期盼的眼神,她卻實在是說不出話來。
那傷口已經不僅僅是粉碎性骨折,甚至就連腿的形狀都並不很完整了。這就放到她以前生活的那個年代,恐怕也是隻能安假肢。她現在又去哪裏給這人找些假肢來。而截肢手術,她也沒信心自己能做得好。
更何況這人還希望能重新站起來,根本沒想過要將斷腿砍掉。
四周的醫兵都扭轉了頭,露出不忍的神色。
他們都明白這人心中的恐懼和期盼,但所有見到這傷口的人,都明白他再也不可能站起來。
夏雲初正尷尬著,卻覺得手上被捏住的地方忽地一鬆,那個傷兵的手腕已被人從旁抓住了,輕聲道,“你逾越了。”
她扭頭一看,便見李順用一臉認真的神情看著床榻上的那個傷兵,麵上唯有嚴謹,並沒有一絲同情或其他異樣。
那傷兵本是情緒激動,可見到李順那平靜的神情以後,也跟著慢慢冷靜了下來,最後竟露了個苦笑,帶著些澀意點點頭,開口道,“是,是……我逾越了。”
夏雲初聽著他這樣講話,隻覺得胸口堵得慌,好像快要掙紮著無法呼吸了一樣。
李順還是沒有特別的神情,微一點頭,放開了手,將夏雲初稍護在了後邊。
傷兵抬頭看看李順,又看看夏雲初,麵上那苦笑就變得更濃了,“我、我自己知道……我知道這傷好不了。我……就是拖著日子。我……”
夏雲初咬緊了嘴唇。
周遭那些醫兵甚至有些忍不住走到了邊上去。
他們就是見了再多生死,卻還是沒麻木到眼見同袍生命消逝,也能無動於衷的地步。
夏雲初有些想要抬手擦眼睛,卻又生怕自己這樣的情緒會影響到那個傷兵,隻能悄悄伸出顫抖著的拳頭,握緊了李順身上的衣裳。
“你……”夏雲初微微喘了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和沒有波瀾,“你的傷太重,雙腿都保不住。任由這傷口爛下去,連你自己的命都會丟掉。”
床榻上的傷兵渾身一顫,低頭去看著自己大腿下邊血肉模糊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