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太太這些年來變化不可謂不大。
馮霽雯理所當然地挨了一記眼刀子。
程淵那邊先是問了馮英廉這兩年身體如何,得了馮霽雯“一切康健”的回答後,便又跟和珅問起了京城的一些事情。
一頓飯下來,大家邊吃邊聊,不拘泥禮數規矩,都很是開懷。
半個月的光景很快過去。
這半月裏,和珅與馮霽雯將江南山水景致已經賞看了遍,也學著人家泛舟春遊過幾遭,有名的寺廟也都去了,添了不少香油錢,平安符也求了一隻又一隻。
這幾日委實是造不動了,便多半是歇在府中,下棋喝茶。
午後,小溪兒被小仙抱著下去睡了。和珅坐在榻上看書,馮霽雯便枕在他腿上靜靜地躺著。
小仙哄睡了小溪兒之後,輕手輕腳地離開房間,交待一名丫鬟仔細在門外守著。
丫鬟應下,小仙又往房內看了一眼,才放心地離去。
她穿過一道月亮門兒,就看到了一名身著玄色衣袍的男人等在那裏。
“這兒呢。”
小仙笑著衝他招手,原本沒有表情的男人臉色頓時柔和下來,走過來握住她一隻手,問道:“小姐睡熟了?”
“嗯。太太說,咱們隻管逛,晚些回來也無妨。”
男人笑著說:“那咱們先去集市。”
小仙點頭。
“秦大哥,你說這天兒會不會落雨……”
“無妨,馬車裏備了傘。”
“若是落雨了,咱們也去湖畔賞賞那‘煙雨江南’的美景可好?”
“好。我多帶了一件外披,便是給你準備的。”
“……”
二人身影漸行漸遠,消失在最後一道垂花門外。
……
此番馮霽雯南下,半夏也帶著一雙兒女一道兒回洛家探親。
五年前,她平安誕下一對龍鳳胎,總算打破了眾人心頭的陰霾。
這一日清早,洛家大院門外,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姿容明豔的女孩子坐在高大的馬背上,衝開門的仆人說道:“叫你們四公子出來見我——”
那仆人一見她便頭疼,可又不得不從,趕緊去知會了四公子洛輕塵。
洛輕塵今年剛滿十六,其祖父與洛河一母同胞,同屬嫡支一脈。
他聽到消息,片刻沒有耽擱地出來見人。
“你快下來,咱們進去說話。”少年人一身月白長衫,氣質文雅不俗,隻是此時臉色寫滿了焦急。
“我才不呢。”女孩子皺眉看著他說道:“你究竟想好了沒有?你再這般磨磨唧唧的,我可不搭理你了!”
洛輕塵滿臉苦不堪言。
“我父親就我這麼一個嫡子……此事事關重大,你總得多給我一些時日考慮吧?”
“可你都考慮半年了!”
“我……”
“別說有的沒的了,我全家還隻有我一個小輩呢,全靠著我延續香火了!”女孩子不耐煩地丟下最後一句話:“再給你最後三日的時間考慮——逾期不候!”
“欸!”
洛輕塵看著她策馬離去,最後一絲猶疑也被她磨得沒有了。
他嫁,他嫁還不成嗎!
於是,程家多了一個上門孫婿。
……
因為程靜安的婚事在即,馮霽雯便隻能再多逗留一段時日。
好在和珅也不著急回去,隻是浩初那小子接連已經傳了兩封信過來,詢問阿瑪額娘的歸期。
浩初與十公主的婚事早在先皇在世時便訂下了,隻待三年後浩初年滿十六便商榷大婚。
馮霽雯起初還擔心這種包辦式的婚姻會有弊端,好在兩個孩子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再大些也並沒有相看兩厭,反倒相互督促彼此成長,且喜好相投。
對她的種種擔憂,和珅常常笑著說一句“兒孫自有兒孫福”。
深春明媚,楊柳隨風徐徐而動。
暖風拂麵,水波瀲灩。
馮霽雯跟和珅比肩站在船頭,賞看著兩岸風光。
“初來時,煙柳青青,如今已是透著深綠了。”和珅笑著說道。
馮霽雯“嗯”了一聲,含笑靠在他肩頭。
“爺——”
“嗯?”
“你說咱們老了之後,會是什麼模樣?”馮霽雯思緒放空,天馬行空地問道。
和珅聞言低頭看向她。
他眼中笑意深深,目光卻變得悠遠起來,仿佛透過她的眼角眉梢,便能看到二人多年以後的模樣。
隔了許久,他才緩聲說道——
“不過是臉上多了幾道紋路,走路變得緩慢一些而已。那般也甚好,日子反倒能慢一些,沒了瑣事纏身,與夫人時時相伴——從此之後,再無生離。”
馮霽雯聞言不由彎起嘴角。
怎麼連老去都被他說成了一樁妙事?
然,人生在世,理當如此。
“爺,晚些咱們去采荷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