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 有陽光的屋子(4)(2 / 3)

他們活得卑微如螻蟻,就連媽媽去透析,為了省錢,都是一個人去。

林夕落無法解釋,無法訴說,十來歲,她像個成人,斤斤計較,每天睜開眼睛想的是,媽媽的透析費這個星期夠不夠,她真怕,怕一覺醒來,又發生讓她猝不及防的事。林夕落活在一種恐慌中,她每日像上了發條的時鍾,一分一秒都不敢鬆懈。

她甚至養成了習慣,走路都是小跑,她再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樣輕快地一跳一跳。下課鈴一響,她急匆匆往外跑,別人問她在跑什麼,她沉默,她總不能說,她在害怕,害怕跑不過,跑不過時間,跑不過命運。

就許小虎還關心她,經常給她寫信,但她總是這麼忙,也沒空回信,況且,任何要用到錢的她都會躊躇一下。

許小虎打電話問她:“為什麼不給我回信?”

林夕落對著空蕩蕩的家,想對他說得很多,說媽媽病了,她很害怕,醫生把她叫過去說,“尿毒症,會死的”,她都傻了。可是她一開口,全部變成哽咽的哭聲,先是斷斷續續,然後一發不可收拾。

後來,許小虎給她寄了快遞,全是一封封信封,已經貼好郵票,隻要她寫好信,撕了雙麵膠就可以寄了。他在信上說,夕落,哪怕給我寄一張白紙,隻要告訴我,你還好好的,就可以了。

林夕落就在信上說,我很好,很想你,寄了出去。

但她不好,她總是半夜驚醒,睡不著,趴在門後聽到爸媽臥房裏傳來的是平穩的呼吸才安心。有時,她到許家門口,抱膝坐到天亮,林鹿鹿像個影子跟著她,他不明白姐姐怎麼了,他就跟著。

這幾年,家中的變故對他沒有任何影響。

他總是坐在爸爸的後架,安靜地畫畫。他真是個天才,不過給他幾本美術書,他就畫得很好。水彩顏色調得很精準,畫麵也永遠都是鮮亮絢麗,藍藍的天,綠色的麥田,流淌的小溪……明朗輕快,不見一絲陰暗,可惜,沒有一個人。

他看得到風景,會憐惜小動物,卻不會回應關心他的親人。

林夕落已經懶得去教他了,愛一個人不是本能嗎?他為什麼不能愛人。天亮了,林夕落要回家,她一站起來,鹿鹿馬上跟著,林夕落回頭,冷冷地看著他:“林鹿鹿,請你離開我的生活,好嗎?”

你以為我真的不在乎嗎?重點高中,爸爸的手,媽媽的健康,而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

林家所有的災難,都是因你而起!

林夕落走過去,狠狠地撞了他一下,鹿鹿倒在地上,咬著嘴唇,望著姐姐離去的背影,眼睛慢慢凝滿淚水,他想,他一定做了很不好的事。

林夕落回到家,爸爸出去了,媽媽正在做早飯,她去洗漱,突然聽到“砰”的一聲巨響。

林夕落急忙跑過去,看到媽媽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身邊倒著一鍋剛煮好的粥,手臂全泡在滾燙的熱粥裏。

“媽!媽!”林夕落嚇傻了,把媽媽拉開。

她嚇傻了,也不知怎麼辦,打了水就往媽媽的手臂衝,覺得差不多,就去脫媽媽的濕衣服,那是剛煮好的粥,都倒手上了,溫度正高。她一脫,衣服連皮直接撕下來,露出一大片紅紅白白的血肉。

太可怕了,林夕落頭皮發麻,嚇得六神無主,也不敢再亂動,去找鄰居幫忙。

去醫院的路上,林媽媽醒了,痛得不住地呻吟,可就算這樣,她還隻是讓醫生開藥包紮,怎麼也不肯打點滴住院,誰勸都不聽。林夕落差點給她跪了:“媽,我求你了。”

林媽媽一直往前走:“我沒那麼嬌貴。”

她是心疼錢啊,家裏一日不如一日,她每星期兩次透析,看著血流出去又回來,就想,這燒的不是錢,是一家的未來,有自己這麼一個半死不活的拖累在,林家就沒希望,夕落為這個家做得夠多了。

之所以會暈倒,是她偷偷沒去透析,已經一個月沒去,她在外麵轉一圈,又回來。沒人知道,丈夫要賣水果,夕落要上課,她像無師自通的演員,裝作剛透析完,把錢藏起來,將來給孩子上大學。

可身體到底是撐不了,最近,突然暈倒的次數多了,今天又讓夕落碰到。

而林夕落一無所知,錢,她隻知道沒錢,媽媽連被燙得皮脫落都不肯打點滴。

晚上,林媽媽發高燒,好在溫度不是很高,就是溫度反複升降,林夕落和爸爸守了一夜,後半夜她撐不住,就趴在床邊睡著了。醒來,爸爸去擺攤了,媽媽還睡著,林夕落摸了下她的額頭,還好,不燙。

她不放心,去找溫度計,翻到了一小疊錢。媽媽怎麼會有錢?林夕落有種不祥的預感,急忙去翻病曆,一看,難以置信,媽媽竟一個月沒去透析了!

她要留著這些錢做什麼,怒氣湧上來,林夕落真想把媽媽搖醒,質問她,她和爸爸為了她這麼辛苦,她竟瞞著他們不去透析,到底是命重要還是錢重要,可她不能這麼做,她能明白媽媽的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