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信四腳朝天,看著天,其實也該感謝牧嶸,如果不是這樣愛恨交加的心態,又答應過牧雪要照顧他,他不可能堅持十年。但真的好累,牧雪,你讓我等得太久了。我用十年,換你一聲好久不見,真的是我的臆想,白日做夢嗎?
沒人回答他,海水輕輕蕩漾,拍打著礁石,時光一點都不肯善待這個可憐的男人。
黑暗把藍色吞噬,阿信起來,踢了踢牧嶸:“回家,微笑應當回來了。”
林微笑還沒回來,她在支三腳架。嚴曉明是本市名嘴,她還是很有麵子,給攝像記者找了好位置。照理說,這種場合不該叫實習記者,不過嚴曉明真心喜歡這個徒弟。也是,像林微笑這種新時代的女金鋼,百年才出一隻。
做新聞的就是個折壽高壓的工作,女人當男人用,男人當畜生使。林微笑一進來就表現出女漢子的本質,能寫會編,關鍵時候還能扛著二十斤重的攝像機,大吼一聲“讓我來”,凶猛得不讓她跑現場都可惜。
嚴曉明是晚會的主持人,晚會開始前,在台上稍微排練下,就差不多等開始。她一眼看到徒弟支好三腳架,在角落扒盒飯,吃得很急,她走過去:“吃慢點,還久著,別壞了胃。”
“我習慣了,”林微笑抬頭,“師父放心,保證把你拍得比征婚廣告還美。”
“你就貧!”嚴曉明笑,俯到她耳邊輕聲說,“這種新聞就一兩分鍾,等會兒拍下領導畫麵,差不多就早點回去,你今天不是有事情。”
“謝謝師父!”林微笑一臉感激,她真想早點回去。
好在晚會沒有拖,按預定時間開始了,領導們也給力,沒有冗長的發言稿。推拉搖移,林微笑拍了一會兒,覺得差不多,再拍幾個觀眾的鏡頭就好了。她轉機器,搖了一圈,手一抖,又搖回來,對焦,調焦距,拉近,又拉近。
鏡頭前的男人放大又放大,他低著頭,百無聊賴地看宣傳紙,露出一邊側臉,俊朗又熟悉。
許小虎,林微笑手在抖,一眨不眨地盯著他,他一會兒抬頭,一會兒打了哈欠,還掏出手機似乎在看時間,這個晚會真的讓他很無聊。
哪兒會無聊,鏡頭前的他生動真實,英俊得無人能敵。穿著剪裁得體的正裝,有點嚴肅但充滿青年的蓬勃,這是許小虎,永遠陽光帥氣的許小虎,眼睛深遂明亮,但一笑,就露出尖尖的小虎牙,說不出的親切孩子氣。
林微笑就這樣癡癡地看著他,五年了,他們都變了,可許小虎還是記憶中的許小虎,永遠不會變。有水汽在眼裏凝聚,透過長長的鏡頭,她好像看到年少的許小虎,在傘下抱著她,說他們是許仙和白娘子,拉著她說愛她,要和她一輩子。
他們相伴十六年,楊過等小龍女十六年,許小虎會等林夕落多久?
有什麼滾燙的液體要湧出來,林微笑抬頭,那邊的許小虎似乎也注意到有長炮一直對著他不放,他不悅地望過來,宣傳單掉下來。
如果我是傻子,你還會和我做朋友嗎?
如果我不是林夕落,你還會認得我嗎?
如果我是個傻子,無論你對我多好,我都不會回應你,無論我們多親密,我都不知道你是誰,我是我,你是你,在我眼裏,你從來都不在我的世界,我們沒有任何關係……這樣的我,你還會和我做朋友?還會嗎?
會。因為你是林夕落,我是許小虎,我們拉過勾的,要做一輩子的好朋友,最好的那種。
晚會結束,牧嶸開車過來找林微笑,林微笑正好坐著許小虎的車離開。兩輛車反方向錯過,各自駛過,林微笑望著許小虎,一言不發,我們決裂過,被安排好的老死不相往來,就算遇上了,又能怎樣。
她突然想起,媽媽對著電視流淚的那首歌,新白娘子傳奇的插曲。
天給的苦向誰訴,傷痛又有誰清楚,隻影呀單飛無人渡,步步它都是坎坷路
天給的苦說不出,隻好躲在心裏哭,痛到呀深處說不出啊,蒼天它怎知人孤獨
……
她後來知道這首歌叫《情仇愛恨》,隻是許小虎,我們何苦再相遇?
31
凱迪拉克在城市的燈火中行駛。
許小虎邊開車,邊貪婪地看身邊的女孩。
“夕落,你想去哪裏?”
“隨便,不是你家都可以。”
夕落,她有多少年沒聽過這個名字。她改名,告訴自己要堅強,要微笑,她什麼都拋棄了,除了姓氏,這是爸爸給的,是他們賜予她生命,她不能忘。她得提醒自己,她是林家的女兒,總有一天要回去。
可是五年了,她離家五年,還是沒找到鹿鹿。
就在鏡頭閃進許小虎,媽媽期盼的眼神,爸爸佝僂的背,過去貧困的回憶也湧出來。她為自己羞愧,就在剛剛她還和牧嶸炫耀四年做了多少豐功偉績,有多少人喜歡她,可無論她取得多少成就,她還是一無所有,媽媽含怨而終,爸爸不原諒她,鹿鹿仍沒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