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麵他不說了,望著照片,回來吧,爸爸不罵你了,會和你好好說話。
許小虎望著林叔叔一夜之間全部白掉的頭發,有時會恨林夕落,怎麼一聲不吭就走了,就這樣丟下自己,丟下爸爸。有時候也會恨林叔叔,要不是你一直不跟她說話,她就不會待不下去,隻好自己走掉。
那一年,許小虎才明白,林家是真的被逼到絕境了。
有句話是說,絕處逢生,可他看不到林家的生機在哪裏。
林微笑的眼睛更紅了,為什麼要找我,不是嫌她丟人現眼嗎?找她做什麼,就當她死了,沒這個女兒不就好了。不要找了,爸爸不要找了!她一走五年,Z城離家四小時的車程,她卻從沒想過要回去,她逼自己不要想,要向前看,沒找到鹿鹿,她沒臉回去。
這一晚,把她所有的傷痛回憶都勾起,那些以為好掉結痂的傷疤被重新挑開,露出裏麵早已潰爛的血肉,從來就沒好過,隻是被藏著,掖著,硬生生忍著。
許小虎又講他回廣州上大學,他考了所不錯的學校。每年寒暑假還會回老家,找林叔叔坐坐,他一年比一年老了,還在賣水果,生意不好也不壞,他也不在意,仍載著全家福滿世界找兒子找女兒。
話是一年比一年少了,沉默,佝著背,總望著遠方,完全變成一個沉默寡言的老人。妻子離世,兒女散了,一場事故,被炸藥炸掉的不是他的事業,是他的健康,而是他的家,他的人生。
我失敗透了,有時,他會這樣對許小虎說。
心情好的時候,他會問,小虎,你還在等夕落嗎,別等了,林爸爸搖手,夕落太倔太驕傲了,她不適合你,你看你媽也是個好強的,她要跟著你,我也不願,會被欺負的。他又笑,我想這麼多做什麼,我女兒不知道在哪裏被人欺負,怎麼辦,這世道壞人這麼多。
他經常這樣,自言自語,自問自答。
許小虎偷偷離開,太壓抑,他透不過氣,他也不想聽他說,自己和夕落不適合。
喜歡是他一個人的事,關媽媽什麼事,他再也不會讓媽媽插手他和夕落了。
就這樣,大學畢業了,他們還是沒找到。直到最近許爸爸在Z城開了分公司,老家的傳統,子承父業,許小虎被派過來幫忙看著,一邊學習一邊接觸許爸爸的生意。今天是公司職業經理人獲獎,他過來捧場,沒想到遇見林夕落。
他真慶幸,今天來了,遇見林夕落,不是做夢,是真的。
許小虎掏出手機:“夕落,我給你爸爸打個電話,你跟他說說話——”
剛按出第一個數字,手機被林微笑抽走,她局促不安:“不要打!先不要打!”
許小虎愣住:“為什麼?你害怕?”
“是的,我害怕!”林微笑急急道,她拿什麼去見爸爸,她根本沒臉去見他。
許小虎心疼地看著她:“那好,等你想打了,我再跟他說,不過——”
“不要等太久,”他又加了一句,“林叔叔真的一直在找你,他,很辛苦。”
林微笑點頭,他說的一切她都明白,但一時之間,她真的不知如何麵對。爸爸,爸爸,我連你給取的名字都丟棄了。
許小虎還不知道,他看著心中的女孩,柔聲問:“那你呢,夕落?”
你好嗎?這麼多年都去哪裏了?有沒有被欺負,受過苦?還有……想過我?
林微笑靠著沙發,這五年,她做了什麼,她得好好想一想。
她邊想邊說,離了家,打工,遇見牧嶸,複讀,上大學,她根本沒做什麼,就比普通女孩多讀了一年高三,還有露宿街頭被飛車搶劫,賣奶茶當過老板,拿獎學金同時打四份工,四年寒暑假走過很多城市,貼了數不清的尋人啟事,發了無數帖子,也花錢登過報……可還是找不到鹿鹿,他就像人間蒸發,沒人看到他。
有時候,林微笑都要懷疑,這個星星村的小王子是不是真的坐飛船回母星了。
可她清楚,根本沒有什麼星星村,鹿鹿也不是小王子,他是她弟弟。
林微笑講著講著就睡著了,她太累了,又哭過一場,頭歪在許小虎肩上,沉沉睡去。許小虎享受著這甜蜜的負擔,又不忍她委屈地縮在沙發上。他起身,輕輕抱起她,放到床上,脫好鞋,蓋上被子,便坐在床邊靜靜看著她。
上次被媽媽鬧過一次,他不敢隨便抱她,女孩子很容易被詆毀。他就看著她,溫柔地,貪婪地,幸福地,他期盼這一刻太久了,怕吵醒她,就隔空臨摹一下她的睡顏。睡吧,夕落,我知道你吃了很多苦,沒事,以後有我。
林微笑半夜醒來,看到他趴在床邊,房間就亮著盞淺黃的燈,不刺眼,很溫馨。
她看著他,笑了,小虎真的越長越帥氣了,將來誰這麼幸運能嫁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