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 / 3)

那個下午,我不停地看著窗外的雪。那一場雪下得真大,在江城這麼多年,我從未見過一場如此大的雪。

放學的時候我迫不及待地向教室外麵衝去。地麵上已是厚厚的一層雪,深一腳淺一腳走過去,留下深深的腳印。

寢樓下的電話亭有女生在打電話,我等在電話旁邊,帶著顏晴送我的手套圍巾,大雪落滿了我的頭發與眉睫。

她通話的時間真久,我也等了很久。我知道她一定是在給自己喜歡的人打電話,因為她臉上洋溢著足可將雪融化的明媚笑容。

當我打通顏晴的電話時,我興奮地對她說:“顏晴,下雪了。好大啊。”

她在電話裏麵另一端說:“是啊,好大的雪啊。”

我們所在的城市相隔並不遠,我們經曆著同一片天空同一場雪。似乎再沒有多餘的言語,手握著聽筒,聽見彼此的呼吸聲,然後同看雪花靜靜繽紛。

是不是所有戀愛的人都是這樣呢,願意將生活裏每一個美好的細節與對方分享,無論這個細節多麼的渺小或者微不足道。

身邊有人匆匆向教室走去,夜自習的鈴聲響了。掛斷了電話,我向教室走去,剛邁開腳步,卻直直地撲倒在雪地——在雪地裏麵站了那麼久,雙腳已經凍僵了。

想起這些,我揉了揉窩在被子裏麵的雙腳,此刻它似乎也隨著蘇醒的記憶隱隱作痛。

直到聽到有人說“下雪了呀”,才發覺不知道什麼時候寢室裏麵的同學都醒了過來。早晨沒有課,一個個躺在被子裏不願起床,撐著額頭看雪。

“餘言,餘言!”是夏冰在樓下叫我。

我下床走到窗戶旁邊,夏冰穿著厚厚的羽絨服,戴著一頂帽子和毛茸茸的手套,係著長長的圍巾,隻露出光潔的臉龐和烏黑的眼睛,暴露在空氣外的雙頰被凍得微微通紅。我打開窗戶,探出頭問:“幹麼?”

她招手喊我:“下來!下來!”

我打開衣櫃,翻找衣服,不經意間翻出了白色的圍巾和灰色的毛線手套,那是顏晴送我的,我愣了愣,將圍巾和手套塞在角落裏,穿了一件毛衣一件外套出門了。

夏冰雙手捂著臉頰,嘴裏麵嗬著熱氣,埋怨地說:“怎麼才下來?我都快凍死了。”她的臉頰和鼻尖紅撲撲的一片。她上下打量了我的穿著,“穿這麼少,要風度不要溫度啊。”

我笑了笑,不做解釋,問道:“叫我幹麼?”

她揚了揚手中的相機:“拍照啊。”

並肩走在路上,路麵上的雪有些薄,一路走過,腳印隻是淺淺的印在地麵上。冷風一吹,就開始不停地流鼻涕。

相機一路閃個不停,銀色的樹木,巍峨的山巒,幹淨的街道,這座城市的冬天就這樣以零碎的場景裝進相機,連同身處在這些景色裏的我與夏冰。

道路旁邊店鋪的櫥窗上貼著聖誕老人的頭像,穿著大紅色的衣服在冰天雪地裏笑得耀眼又燦爛。我進了店裏麵,準備挑些聖誕禮物送人,一眼看中了聖誕帽,買了五頂,我付完錢就拿了一頂給夏冰,“喏,送你的聖誕禮物”。

她戴在頭上,對著櫃台上的鏡子臭美地照來照去,她走到圍巾的櫃台前說:“那我也回贈你禮物吧。看你沒有圍巾和手套,我今天就大出血送你一個吧。”

“真難得,可以收到你的禮物。不過還是不要破費了,我自己有,隻是不想用。”

“嘿嘿,剛好省了。”她頓了頓,毫不在意地說。

剩下的四頂聖誕帽,回到寢室,一人分了一頂。

這個冬天我一個人過聖誕節,唯一收容自己的是比冬天還要冷的回憶。

考試結束後,大家都歸心似箭。畢竟,都是第一次離開家這麼久一直在外地讀書。第二天,我隨著擁擠的人流擠上火車,奔向回家的旅程。

火車駛離城市,穿行在黃土高原上,荒涼的黃土地上,溝壑縱橫的大地傷口,被皚皚白雪暫時掩蓋。

二十三個小時後,火車停靠在江城車站。

站在熟悉的街頭。淩晨五點,晨光熹微,日間最繁華的街角,此刻也安靜如在睡夢中。

我的家鄉沒有下雪。我沿著街道踽踽獨行,寒風吹在臉上猶如刀割。

一輛空無一人的早班公交車晃晃悠悠地停在街邊站台,我毫不猶豫地上車,坐在臨窗的位置,公交穿行在早安的城市,途中的場景,讓蟄伏的記憶開始鮮活。

音樂噴泉,我和她一起從飛濺的水珠下穿過。

街心廣場,她在這裏送了我一條手鏈。

楊柳河岸,我和她相互依偎著一直到天亮。

綠蔭書吧,一起翹課窩在沙發裏麵看書。

……

在這座到處充滿記憶的城裏,無論我走到哪裏,都會想起與顏晴有關的記憶,揮都揮不散。

穿越半個城市,公交車停靠在終點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