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場冰藍色的長廊,醉舞的午夜街頭,公寓樓的路燈下,燈火輝煌的攝政街,一起倒數的大本鍾,白雪皚皚的因特拉肯……多少日,多少夜,而那個身影,一直在那裏。
可是她在哪裏?
周圍是一片迷霧,她看不清天南地北,不知今夕何夕,倉皇地望著自己的雙手,空空如也,沒有人,沒有那隻溫暖的大掌牽著她。
這是哪裏?
她要去哪裏?
他說,寶貝,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我的心裏。
歡。
他低喚她的醇吟,他微笑時凝望的眸光,他從容地挫殺她的傲氣,他擁抱她時霸道的力量,他生氣時疏離的冷漠,他在情欲中帶著憐惜的恣意……
他享受她低著頭手足無措的樣子,他喜歡輕輕吻她的頭發,他常常站在遠處沉默地望著她……
―別亂跑,走散了怎麼辦?
―我會一直站在這裏等你,一直等一直等。
―我不來找你,你等有什麼用?
這一次,她又把自己弄丟了,換他等她。
那麼,他可不可以一直等下去?
陽光燦爛。
他拉開窗簾,讓那些溫暖的金色代替他輕吻她的臉。
天氣這麼好,她怎麼可以這麼貪睡?明明答應他放晴了要一起去高地的。
“我討厭等你。”低醇的囈語,吟詩般地迷離,“你知道我是一個沒有耐性的人。”
“你不要太過分。”他恨恨地歎氣。
“聽風……太陽這麼大,我會曬黑的。”她一直不喜歡這麼強烈的陽光,那樣看不清他的樣子。
向來銳利的眼神瞬間呆滯,他瞪著那張粉嫩的小嘴,懷疑剛才目睹的翕動是種錯覺。
卷翹的眼睫如蝶撲般輕顫,終於輕輕張開。
“你總是威脅我。”她有些委屈地扁嘴,眼底有水光流動。
終於,她找到了回家的路。
千裏迢迢,銀河暗渡,原來,他在這裏。
她想笑,彎了彎嘴角,卻有眼淚自頰邊斜斜地滑落,無聲無息地沾濕被角。
然後她看見他幽深的眼眸驀地泛紅,為那張總是清冷的俊顏,添上讓人難以置信的濕潤。
“寶貝,你晚了一步,”他淡淡微笑,“女兒的名字我已經取好了。”
“叫什麼?”她問,有些懊惱的樣子,“如果不好聽,我就改掉。”
“改不了,”他深深地望著她,“葉喜歡。”
她怔住。
“葉、喜、歡,”他在她耳邊柔情地呢喃,“這輩子都改不了。”
夕陽將臨,天際泛紅,烈焰般的晚霞燃燒著高低起伏的遠山,吞噬著一望無盡的海平麵。滿天橙雲流湧,霞光萬丈,自蒼茫的天空瀉入蔚藍的深海,變幻成絢爛金濤。
“我喜歡這裏。”冷歡坐在露台上眺望遠處美得懾人的日落,忍不住慨歎。
懷裏的寶寶咿呀幾聲,似乎是同意她的觀點。
“好吵啊!”冷歡皺眉,瞪著這個肉鼓鼓的家夥―真是的,也太活潑了點吧,相比之下,還是她老爸的悶脾氣比較可愛。
葉聽風合上筆記本電腦,好笑地看著眼前較勁的一大一小。
“先生,晚飯準備好了。”管家太太走了過來。
“等等,”冷歡轉過頭,笑眯眯地望著他,“我突然想吃你做的三明治。”
他一愣,隨即無奈地望著她,“你還惦記著?”
都幾年前的事了―到如今他還想不通他當時中了什麼邪,居然會自毀形象地跑到廚房去給她做三明治。
“記得,”她微笑,眼裏有迷蒙的懷念,“怎麼會不記得?Tesco的西紅柿,Kingsmill的土司,不小心混了兩絲青椒條,土司大概烤了20秒,稍微有些焦。”
關於他的一切,她從來都不會忘記。
他盯著她,喉嚨哽住,心裏有淡淡的酸楚彌漫,“還有什麼要求?”
她莞爾一笑,歪著腦袋故做苦惱狀,“還是忘了要加芝士。”
氣惱她促狹的表情,他伸手在她額上輕彈了一記,認命地往廚房走去。
“味道還不錯。”冷歡揚揚手中的三明治,不吝表揚,“要不要試試?”
葉聽風搖頭,將她懷裏的小家夥抱了過來。
肉嘟嘟的白嫩小手在桌上尋到了有趣的目標,把一盤蔬菜沙拉攪得亂七八糟。
正要製止她繼續放肆,一把胡蘿卜絲猛地湊近他的唇邊,頑強地往裏塞。
葉聽風整個人都僵住,鬱悶地別開臉。
冷歡看著臉色不佳的他,笑得幸災樂禍―他最討厭胡蘿卜。
小手的主人依舊不依不饒,以數倍於她父母的倔強向他的嘴進攻。
葉聽風黑麵,臉色難看到極點。
“冷歡!”他側臉低吼,看不慣對麵女人的壞笑。
“爸……爸。”奶聲奶氣的模糊囈語從粉嫩的小嘴裏溢出,他一愣,聽著這全然陌生的呼喚,瞬間心潮澎湃,完全不覺自己嘴裏嚼著向來最反感的食物。
冷歡微笑,托腮望著他難得的失措,“聽風―”
“嗯?”他好不容易回過神來。
“你記不記得我那次唱了一首中文歌?
“你說沒有中文名。
“其實是有的。”
他靜靜地凝望那張百看不厭的嬌柔笑顏。
“就叫《聽風》。”
他不語,笑得風輕雲淡。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遠處,雲卷雲舒。
耳邊,是蘇格蘭高地的風聲,自冰河世紀以來不變的旋律,蒼涼、綿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