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褚衛還有點現實與夢境在交替著纏繞的感覺, 但是他猛地想起之前在那間墓裏,褚木生全身是血躺在棺材的樣子,奄奄一息。
他將褚木生丟進了傘裏,但是若不及時治療的話, 那肯定是活不了的。
華榕看著他還迷迷糊糊的呢, 就知道問候他那個小徒弟了, 說不酸顯得太假,但要是酸吧, 跟一個未成年的孩子計較,顯得自己沒肚量。
他頓了頓, 輕聲道:“他已經沒事了, 活蹦亂跳的, 能吃能睡, 有事的人是你, 你已經昏迷了半個月了。”
褚衛看向他,腦袋還有些混沌, 遲疑地說道:“半個月?”
可是他感覺已經過去好久好久了。
夢裏發生的一切都像是他親身經曆過的一樣,那麼真實,那麼痛, 又那麼……曆曆在目。
華榕捏住他的手,揉了揉因為久睡而導致的肢體僵硬。
這些日子他一直都在做這些動作,加速血液的循環, 就是為了能讓褚衛醒過來的時候更加舒服一點。
褚衛愣愣地任憑他動作, 隻是眼神卻是落在眼前之人的身上。
他又不傻子, 怎麼會想不通這一出究竟是為了什麼。
夢境應該還沒完,後麵肯定還發生了好多的事情,但是卻被中途給打斷了, 他被強行給喚醒了,醒在了他最痛最生不如死的時候。
褚衛垂下眸子,低聲問了一句:“雷鞭之刑,疼嗎?”
華榕手裏的動作一頓,笑道:“衛衛,你是不是太瞧不起我了?”
他說的輕鬆,可褚衛聽得心疼。
以前的種種似乎隨著這場夢在他的麵前拉開了序幕。
原來一切的一切都是愛人精心安排好的。
他跟師父的相遇從來都不是偶然,他能一路走到今天,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全是這個男人在背後默默地守護著他。
褚衛不知道背後下手的人讓他回憶起這段過往究竟是為了什麼,此時此刻他唯一知道的便是,這輩子誰也別妄想將他們兩個人給分開。
哪怕是死,他也要跟這個人緊緊地綁在一起。
褚衛就著這個動作靠近華榕懷裏,將下巴擱在了他的肩膀上,喃喃自語道:“你又在騙我,說好隻是一場交易的呢,後來幹嘛還跟別人說我是你道侶,還滿世界的張揚,也不怕人說你為老不尊,我那會可才過了成人禮。”
華榕:???
為老不尊?
他推開褚衛看著他的眼睛,緩緩地問了一句:“我老嗎?”
褚衛眼裏藏著笑,一隻手點在他的鼻子上,反問道:“你自己說說,認識我的時候,你多大了?”
真要算起來,老祖拐騙褚衛的時候,他可是才十六歲。
作為玄風劍派的開山老祖,華榕的年紀說不定他自己都不記得了,幾百歲,又或者上千歲,歲月過去的太久,以至於年齡這種東西在他眼裏根本就無法計算。
真要算上輩分,那可是差了不知道多少輩。
華榕頭一次生出那種近乎懊惱地表情來,他強詞奪理道:“我今年也才二十六。”
按照當前這副身體來算,還年輕著呢,哪裏就是為老不尊了?
褚衛笑開了眼:“那我還是十八。”
剛成年那天就被人拐著結了姻緣契,連個尋找其他對象的機會都沒有。
原來是一早就計劃好的,根本不給他有別的選擇的機會。
十八歲的褚衛成了不知多少歲老祖的道侶,十八歲的褚衛又跟二十六的華榕結了契,好像不管在什麼時候,就注定跟這個人牽扯不清了。
華榕定定地看著他的眼睛,似乎要確認這個人到底想起來多少。
他伸手握住他的手腕,那裏曾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是譚正清挑斷他的手腳筋的時候留下的,那個疤痕直到死都一直在。
華榕的手不停地在他手腕間摩搓著,欲言又止地問道:“這裏,疼嗎?”
當初褚衛未曾吭過一聲,但是怎麼可能不疼呢?
褚衛頓了頓:“記不太清楚了。”
那個時候,大概是哀莫大於心死,比起被同門懷疑,被師父懷疑,被整個修真界認定為惡人而言,這點疼痛,當真是不算的什麼了。
褚衛深吸了一口氣,笑道:“想那些東西幹什麼,這都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師父,你說我現在是叫你師父呢,還是叫你……師祖呢?”
華榕看著他眼底隱隱的笑意,緩緩地靠近,將手撐在他的兩旁,低喃道:“為什麼……不叫我的名字呢?”
說著又覆上他的唇,一下接著一下地輕輕地啄著,輕易便咬住了他的下唇。
正當兩個人準備進一步交流的時候,重重的腳步聲從樓下傳來,急促的很。
華榕微微退開,有些遺憾地歎了一口氣:“看來現在不是什麼好時機。”
話音未落,褚木生的大嗓門就已經從門外傳了過來。
“師父,師父你醒了嗎?”
房門被人推開,褚木生原本就不算胖的臉乍一看更加的瘦削了。
他猛地撲倒了床前,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哭著喊道:“師父,你可算醒了,嗚嗚嗚……”
說著竟然放聲哭了起來,跟個孩子一樣,聲音響亮。
他跟華榕都是內斂的性格,向來不習慣將哭這種表情放在臉上,這種嚎啕大哭更是從來沒有過。
但是褚木生顯然是不在意的,他曾經也是默默的流淚,後來在師父的照顧下,他學會了釋放自己的情緒。
想笑的時候大聲笑,想哭的時候放聲哭,毫不在意別人怎麼看待他。
褚木生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扯著褚衛袖子的時候,還把眼淚給擦了上去。
褚衛看著白色睡衣上暈開的那點水漬,忍不住皺了皺眉頭,想要抽出手。
但是,這小孩哭的實在太忘我了,肩膀一聳一聳的,低著頭的模樣,看起來又多了幾分可憐。
褚衛沒忍心推開他,隻好抽出手,拍了拍他的腦袋溫聲道:“哭什麼?我還沒死呢?”
褚木生抬起頭嗚咽道:“呸呸呸,師父……師父長命百歲,不準說死。”
華榕瞧了瞧師徒情深的兩個人,大概是覺得褚木生這幅哭的要斷氣的樣子實在有些礙眼,幹脆起身出去了。
“鍋裏燉了粥,我去端過來。”
他也就能容忍這麼一點時間,給他們師徒倆互訴衷腸。
華榕離開之後,褚木生得寸進尺地坐在了床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因為哭過之後,雙眼又紅又腫,配著他這幅表情,看上去像是即將要被端上桌的兔子。
褚衛輕聲問了句:“手還疼嗎?”
褚木生搖了搖頭:“早就不疼了。”
他頓了頓說道:“師娘找醫生給我看過了,還給我輸了血,現在已經完全恢複了。”
許久沒有聽到師娘這個稱呼,乍一聽,褚衛不知為何有種異樣的喜感。
褚木生:“都怪我,要不是我不夠小心,不夠強大,師父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師父,我以後一定好好跟著你修行,再也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了。”
少年人之前畫個符可能還要偷個懶,看個書指不定也沒那麼心甘情願,可自從褚衛出事以後,褚木生每天除了定時定點地來看看他醒了沒有,其餘的時間全都用來學習了。
褚衛深感欣慰,沒想到小徒弟竟然還有這種覺悟。
不過這次的事情對方根本就是衝著他來的,褚木生才是被連累的那個人。
看著小徒弟鬥誌昂揚的模樣,他也沒有刻意地去提醒。
小孩子有點壓力,總是能走的更長遠一些。
褚木生還有好多話沒說呢,華榕就已經端著一碗白粥走了進來。
他眼神落在褚木生身上,不知道為什麼小徒弟就覺得背脊一涼,有種被猛獸盯上的錯覺。
褚木生紅著眼睛站起身,揉了揉眼睛,嗚咽著說道:“師父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褚衛也沒想到,這人這麼能哭,他點了點頭,溫聲道:“嗯。”
褚木生出門之前還非常有禮地說道:“師父再見,師娘再見。”
說著非常貼心地關上了房門。
褚衛靠在床邊上,低低地笑了:“師娘,哈哈哈,師娘不如喂師父吃點東西。”
華榕眼神玩味地看著他,抬手舀起一勺遞過去:“師娘也不錯。”
隻是下一句卻是讓褚衛忍不住嗆了一聲:“好歹是正宮娘娘的位置,隻要你這個師父別嫌棄,我也不是不能……在下麵。”
但是兩個人想的下麵顯然是不一樣的。
這麼一瞬間,褚衛的思緒竟然不合時宜地發散了一下。
作為一個男人,大概沒有誰不想做主導位置的,要是華榕真的在下麵。
突然就有些期待啊。
隻是後來褚衛才知道,下麵是在下麵了,動的人也是他了,可惜就是方式跟他想的不一樣。
男人的嘴,果然是騙人的鬼。
吃完粥之後,褚衛精神不是太好,又被華榕哄著睡下了。
屋子裏的窗簾全都被拉了起來,臥室裏頓時昏暗一片,華榕給他將被子蓋好,卻是在準備離開的時候被人揪住了衣角。
褚衛有些疲憊,困得很,但還是掙紮著睜開眼睛,笑著說道:“你陪我睡。”
華榕腳步停住:“好,我去換身衣服。”
褚衛閉著眼睛嘟囔了一句:“那你快點過來。”
華榕很快便換上了睡衣,還將自己有些微涼的身體給整的熱了,這才掀開被子,小心翼翼地將少年給摟緊了懷裏。
這半個月,他幾乎都沒怎麼合過眼,一閉上眼睛,就是自己追到山洞時,山洞裏斷垣殘骸,一片狼藉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