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注:Web原文中川原在這裏手滑把主街區的名字寫成“ザムフト”(紮穆弗特),文庫本已經修正。】
換言之。雖說是夜裏,但卻能夠在被月光照射的空無一物的草地的正中間的這個惡劣的條件之下,從包含我在內的近二十位玩家的眼皮底下隱藏【Hide】了近數分鍾的人是——
附有透明化的咒文的鬥篷左右展開後,首先是如絲絹般的鮮豔的淡紫色頭發在月光的照射之下炫目地閃耀著。接著,在黑色底料上施加了紫色鑲花的優美的金屬胸甲被展示出來。左手和左腰上,是能令人聯想到秘銀【Mithril】的釋放出深沉光芒的KiteShield和LongSaber。露出的手臂和腳的肌膚,如今呈現出深深的藍色。
把為了能被鬥篷遮住而低下的臉昂然地抬起後,單側留長的頭發輕輕地滑下,堪稱驚為天人的美貌和尖長的耳朵露出。用瑪瑙色的眼瞳,把目瞪口呆的攻略集團玩家們環視一遍後,《第三人》發出了凜冽的聲音:
「吾名為基茲梅爾。正是所屬於琉斯拉王國槐樹騎士團的近衛騎士!」
從鬥篷下伸出的右手,猛地指向我和亞絲娜。
「遵循盟約,我、人族的劍士桐人、亞絲娜將會一同赴往《天柱之塔》!在我的劍刃麵前,即便是塔的守護獸也會如朝露一般消逝殆盡!」
因為已經把戰役任務推進到第六章,不論DKB還是ALS,都了解到基茲梅爾說出口的國名就是黑精靈女王所治理的國家了吧。《天柱之塔》這個名稱,也很容易就能讓人想象到那是指迷宮區的高塔。
可是,包含兩位領隊在內的全員——就連那個饒舌的喬也睜大了雙眼和嘴巴而啞口無言,是因為基茲梅爾的美貌嗎,還是對於會把我和亞絲娜的名字說出口的NPC的驚訝呢,又或者說是被作為16級的精英怪物那深不見底的迫力所壓倒了呢——
……嘛,全部都有吧。
正當我這麼想著的時候,神色再次變得如冰一般蒼白的林德,後退了一步、兩步。
「……站,站在那裏不會出事嗎,桐人先生。」
「誒……你在說什麼?」
「那個黑精靈,指針可是黑透了的哦……這不是明擺著,等級比在最初的任務中交戰的精英mob還要高嗎……」
原來如此,這麼想著在心中點點頭。自不用說我和亞絲娜,在正處於黑精靈一方推進戰役的ALS成員看來,基茲梅爾的顏色指針是NPC顏色的黃色,不過加入了森林精靈一方的林德等DKB成員們,則會看到表示怪物的紅色。另外,怪物的紅色指針會依據玩家本人與其的參數差從淺粉一直變化到暗紅色,因此自本來就十分強悍的精英騎士大人再經過升級的基茲梅爾,在等級估計在15左右的林德眼中看來才會是接近黑色。
林德一步步地往後退下,和鬥篷隨夜風飄舞的基茲梅爾相互對視的牙王也在後退幾步後,向勁敵問道:
「你說指針是黑的,真的假的啊。」
「啊啊……要是戰鬥起來,就算是這個人數多半也贏不了」
「那種荒唐事……為啥呀,為啥那種無情的東西會成了那幫小子的同夥呀……」
那陣呻吟聲,估計基茲梅爾也聽到了吧。把臉稍稍湊過來後,低語道:
「人族的話語,比我想象的還要複雜呐。」
毫無疑問,是聽到了牙王的關西腔後做出的評價吧。作為AI的基茲梅爾所擁有的,大概名為《語言引擎》什麼的程序恐怕隻對應標準日語吧,所以可能無法理解牙王的台詞中近一半的內容。
我不由自主地苦笑後,突然察覺到了一件事。
剛才在這個地方,《任務》和《戰役》還有《關鍵道具》這種遊戲用語交錯亂飛。諸如此類的話語,都明示著這裏是僅存在於設置在現實世界的服務器中的假想世界的這個事實。浮遊城艾恩葛朗特,實際上並不是因為從遠古的《大地切斷》而從大陸上分離出來的,而隻是名為《SwordArtOnline》的VRMMO遊戲的舞台而已。
當然,基茲梅爾倒不會有那種理解。對於作為黑精靈在這個世界上降生、長大、成為騎士、奮戰至今的她來說,究竟要如何理解玩家們的話語呢。又是否能夠說,那番理解,絕對不會對基茲梅爾的AI造成一絲一毫的損傷呢。
林德和牙王,一點點地撤下山丘後與各自的同伴會合,抱作一團開始商量起什麼。
在這個時候,我應該把至今為止都未曾說出的話,傳達給基茲梅爾。因為我並不是把她當作單純的協助NPC,而是當成了真正的同伴……真正的朋友。
「……基茲梅爾。」
大概是從我的呢喃聲中,感覺到了什麼吧。不光是站在左邊的黑精靈騎士,就連右側的細劍使也轉過臉來。
「那個啊……我和亞絲娜,和基茲梅爾不一樣,不是在這座城裏出生的。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被帶到這裏來,為了能回到自己的世界而戰鬥的。」
【鳴泣:我怎麼覺得這個梗已經在不同作品裏見過無數次了……】
一聽到這裏,我就感覺到亞絲娜猛地倒吸了一口涼氣。動了動右手,輕輕地觸碰她的手甲附近後,把整個身子轉向基茲梅爾。
騎士以一臉似乎帶有一絲不可思議的表情,緊緊地盯著我。我並沒有辦法知曉,那瑪瑙色的雙眸的深處究竟在進行著怎樣的信息處理。
——那是不能說的嗎。在下一個瞬間,GM【GameMaster】或是什麼別的就會現身,把她回收,將其格式化嗎。
在經過了漫長得無以複加的數秒後,基茲梅爾那美豔的嘴唇動了起來。
「當然,我早已知曉。」
「……誒……?」
「雖說至今為止都仍未勉強發問,不過那就是殘存於人族之中的最大的咒文了吧?將戰士從異國召喚而來,使他們為了把《天柱之塔》連為一體而戰鬥……和我等黑精靈也很相似的啊,因為我們是為了從森林精靈那裏堅守住全部的秘鑰,保住聖堂的封印而延續著這漫長的戰爭的呐……」
「……那,那個啊……就是,這樣的吧……」
基茲梅爾的話語,充其量不過把SAO事件按照這個世界的設定所進行的解釋而已,但我也根本沒有必要把這番理解胡亂地加以破壞。朝向點著頭的我,騎士展露出淡淡的笑容。
「由於我等是依靠轉移的咒文來往於樓層之間的,因此並沒有進入人類所迷戀的《天柱之塔》的必要,不過如果是汝等希望如此的話我就貢獻一臂之力吧。不過,也對呐,相對的……」
基茲梅爾微微地舒展笑容,交替地凝視著我和亞絲娜並說道。
「……有機會,說說汝等的出生國家的事情吧。是在怎樣的家庭下,被怎樣養育的,說說這些吧。」
「……啊啊,知道了。我保證。」
一邊頷首,我沈浸在一份感慨之中。
拘泥於這座浮遊城艾恩葛朗特雖是假想世界卻也是遊戲這一點,又有什麼意義可言呢。對於基茲梅爾來說,還有對於我和亞絲娜來說,現在這個世界就是唯一的現實了。把《Quest》這個遊戲用語,替換為《任務》這個帶有人族風格的說法……這不就挺好了嗎。
【rkl:quest這個詞我糾結了很長時間,以我這個LightUser的考慮感覺翻譯成“任務”更為合適,不過這裏二者有所差別,所以還是寫了原文。如有問題,還請指出。】
「且不論那些,這次,我會告訴各種各樣的人族語言喲。因為要在迷宮區……我們是這樣稱呼天柱之塔來著啦,要在那裏戰鬥的話會用上這些的」
「啊啊,那就拜托了。」
聽到我的話語後基茲梅爾點點頭,亞絲娜則是露出了微笑的氣息,就在這時——
「讓你們久等了啊,我們得出大致的結論了。」
林德的聲音響起,我們一同將身體轉向山丘之下。
彎刀使似乎依舊是一副不肯接近基茲梅爾的樣子,不過也還是如下定了決心般往斜坡登上了數步繼續他的發言。
「從結論開始說吧……我們《DragonKnightsBrigade》,還有牙王先生的《艾恩葛朗特解放隊》,兩邊一起放棄戰役任務。」
——居然。
這讓我感到些許,不對,是相當程度的驚訝,不過還是注意著不露聲色地等待他後麵的話語。
「但是保險起見,戰役的報酬對於樓層頭目的攻略來說是必須的這番話也有必要進行驗證。因此,那個任務,希望能夠拜托給桐人先生你們。」
——居然。
雖然心中再次震驚,不過我還是擺出一副撲克臉反問道:
「那倒是沒有問題,不過你們接下來要怎麼辦?」
隨即,代替了稍稍有點不快而閉上嘴的林德,牙王以似乎帶著一絲自暴自棄的勢頭喊道。
「這不是明擺著的嘛!咱們去迷宮區裏做標記啊,光靠你們那丁點兒人要是出事故死了咱連覺都睡不踏實了呀!」
「……原來如此。」
對此就隻能情不自禁地報以苦笑了。身旁的亞絲娜,也用驚訝的聲音嘟囔了「真是聞其言知其人呢」這麼一句。
可是,恐怕那就是最好的決定了吧。雖然謎之男摩爾提沒有在這裏現身,不過他應該還是DKB的登記成員,也理應還保持著與ALS之間的聯係才對。兩大公會繼續進行戰役的話,不論什麼時候,這種一觸即發的事態再次在摩爾提的引導,不,是煽動之下發生也毫不奇怪。有必要盡可能早地找到有關摩爾提的企圖的證據,在公開場合之下質問他的本意。
這麼說來,雖不及摩爾提,但對我敵意仍是一目了然的喬對於這個決定有什麼感想呢,正當我這麼想著並尋找他的身影時,就看見他縮在ALS集團的角落,背朝著這邊把雙手抱在後腦勺上。在為他那再顯而易見不過的鬧別扭感到佩服的同時,對於能把那個男人收為公會成員牙王的氣量也需要重作評價了。
雖說如此我也當然是沒有把這說出口,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後,再一次看向林德並說道:
「了解了。今天是十九日,頭目攻略戰預定是在二十一日對吧。那麼,我們會在二十日的夜晚前結束掉第三層的戰役,把結果報告給你們。……雖然說是建立在我們的情報能得到信任的這個前提上呐。」
隨之這次是林德,在嘴角露出了勉勉強強的苦笑。
「事到如今也不會在那裏潑冷水啦。……桐人先生,剛才你說過吧。作為領跑者,唯有做好應該做的事,這句話。雖然心有不甘……聽到那裏時,我回想起了蒂爾貝魯先生喲。」
他的表情一轉,緊咬住嘴唇好幾次後,繼續往下說道:
「……蒂爾貝魯先生他,在召開於第一層的托爾巴納的,第一次攻略會議上這麼說過。必須要打到頭目、到達第二層、並且把這個死亡遊戲是能夠有朝一日打通關的信息傳達給大家。那便是我們這些頂尖玩家的義務,呐。我啊……想要繼承那個人的意誌啊。創建了本應由那個人創建的公會,培育它並使它成為最強……那就是我的責任……」
對於至今為止都幾乎未曾表露過自己內心的林德的這番突如其來的獨白,不僅僅是DKB的哈夫納和西瓦塔,就連ALS的眾人都一言不發了。在一片寂靜之中,把稍稍俯下的臉抬起來的林德,仿佛下定了決心一般凝視著我,發出了令我意想不到的疑問:
「……這是個好機會,請告訴我一件事情吧。聽到了蒂爾貝魯先生在逝世之際的話語的,就隻有桐人先生了。那個人……在最後,說了什麼?」
我,沒能夠馬上做出回答。
當然並不是把蒂爾貝魯最後的話語遺忘了。然而那又是太過於簡短,卻無比認真的一言。林德所渴求的東西究竟是否存在於那其中,在頃刻之間我無法做出判斷。
可是,自不必言胡編亂造一番謊言,就連不說出來的選擇肢我也是沒有的。我一瞬間合上眼睛,把四散前的《騎士》的麵容回想起來後回答道:
「後麵就拜托了。把頭目,打倒吧。…………蒂爾貝魯他,是這麼說的。」
隨即林德突然側過臉,然後深深地低下了頭。
最後,顫抖著的聲音,乘著夜風傳到了我的耳中。
「…………會打倒的。這一層的也是……下一層也是,再下一層也是。因為,DragonKnights正是為此才成立的呐。」
他低下頭轉身麵向五位同伴後,伸出了握得堅實的右拳。由副領隊的雙手劍使哈夫納帶頭,單手劍使西瓦塔、連枷使那伽、還有我仍未知曉名字的兩人,卯足勁地相互擊拳。
再次舒展脊背後,轉過身來的林德的臉上,滿溢著一如既往的傲慢的優越感。依次望了望我和牙王後,彎刀使說道。
「我們DKB,在天亮後便會馬上開始對迷宮區進行攻略。下一次會議,就定於二十七日的十七時在茲穆弗特的會議場上。那麼,就此告辭了。」
不隻是我們,就連牙王也彷如一時沒了脾氣般,目送著那支沙沙作響地用力踏著草地的六人隊伍往東邊離去,不過最終還是使勁力氣「呸!」的吐出一聲。
「還真是像往常那樣擺出一副了不起的嘴臉的小鬼啊!蒂爾貝魯親的遺誌,咱可也是繼承得滿滿的咧!喂,咱們也要走了哦!最先找到頭目房間的可是這邊呐!」
對領隊的這番鼓勁答以「喔!」的一陣雄壯的聲音後,ALS的十二人開始往西邊走去。看來他們,多半已經把據點轉移到下一個小鎮了。
站在兩支隊伍的最後頭的牙王,沿著山丘的斜麵前進了約五米後停下了腳步,以一個微妙的角度回過頭來。
「喂,小子……」
在那裏一時閉上嘴,擺出一副像是喝了解毒藥劑的表情後:
「……桐人……親」
被這麼叫了一聲後,我啞然地睜圓了雙眼,亞絲娜則發出了「呼噗」的一陣怪聲。所幸的是牙王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這邊的反應,邊嘎吱嘎吱地撓著他那長著刺的頭邊說道。
「結果咱也是沒有能繼續把任務往下做呐,咱可不會道謝哦。隻是……像你這樣的家夥,在前線組裏有那麼一個也挺好的啊,這種感覺也不是連一丁點兒都沒有的啦。就這樣。」
向著準備往同伴們追去的背影,我姑且是發出了唯一一句話。
「……下次把『親』字去掉就行了。」
作為回應輕輕揮動右手後,ALS領隊的身影也消失在斜麵的對側。
十人份的腳步聲漸遠,待到顯示在視界中的顏色指針全部消失後,亞絲娜馬上「呼ー」地長吐出一口氣。
往那邊悄悄一瞥後,剛好與在同時抬起了臉的細劍使準確地對上了眼。
如此想來,關於不叫醒就寢中的亞絲娜就一個人來完成任務的這件事,還是隻字未提啊。雖然看起來還不像有動怒,不過說不定這更勝於前幾天的憤怒模式,於是我小心翼翼地開口道。
「那個……我覺得,您一定是有很多想說的吧……」
「那是當然。」
「是,是的。」
「不過嘛,就留到返回野營地之後好了。」
「是,好的。」
偷偷地鬆了口氣後,這次轉眼望向基茲梅爾。
黑精靈騎士還在無言地朝著ALS離去的方向遠眺而視,不過終究還是注意到我的視線並輕輕地微笑道:
「人族的騎士團,也是頗有斤兩的呐。當然,還遠不及我等槐樹騎士團就是了。」
「嘛,算是吧。我們並不是叫騎士團,而是叫《公會》的來著。」
「我就記下吧。……可是桐人啊,太過亂來的話我可是不敢恭維的呐。如果不是我醒來以後,察覺到你已不在,可就不會趕來這裏了哦。」
「十、十分抱歉。還有……非常感謝。」
看起來,先醒來的似乎並不是亞絲娜而是基茲梅爾啊。或許是察覺到我的這番思考,亞絲娜稍稍嘟起嘴唇補充道:
「說要追來的可是我呢。因為我在想,反正你多半又是在做些不可理喻的事情。實際上也如此就是了……真是的,明明對我說別和公會的人作對的就是你……」
「很、很對不起。真的是非常感謝。」
向兩人致以深深的一禮後,我從外套的口袋中把圈起的羊皮紙取出。當然,那是從森林精靈的露營地偷出的指令書。
「那麼,迷宮區就交給他們,我們就把這東西送到我們的司令官殿下手上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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