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番外·前世(十一)(1 / 3)

李容徽的離開, 便像是一滴潮水重新歸於大海一般,未在朝野間掀起任何波瀾。

彼時,隨著成帝的身子日漸衰弱, 東宮卻愈發是門庭若市。各路朝臣門客往來不斷, 連帶著與東宮定下了親事的相府,也被拜帖堆滿了席案。

麵對貴女們別有用心的結交,棠音也覺得有幾分煩悶, 便時常入宮去尋昭華, 遠遠地避開她們。

日子倒也這樣不鹹不淡地一日日翻過,直至快入夏的時候, 北城倏然傳來了第一封捷報,這才如一枚石子入水般, 在朝野間激起了一陣清淺的漣漪。

大抵是眾人皆未料到, 北城那般苦寒貧瘠,內憂外患的境地,竟還能傳來捷報。但些微的訝異後,眾人便也隻將其歸於一樁‘意外’,很快便將其拋之腦後,繼續一門心思地鑽營著如何討好儲君。

隻有相府裏的棠音,得到了消息後, 默了半晌,於次日去了一趟京郊的護國寺,於佛祖金身前點了幾注熏香, 還了一個願。

這一樁事, 同樣在夏風裏散得無聲無息,除了侍奉在佛前的小沙彌外,誰也不曾驚動。

然而, 就當眾人以為此事便這樣過去的時候,隨著成帝的身子日漸衰頹,北城的捷報卻一封又一封地傳來,漸漸堆滿了東宮的席案。

棠音去東宮赴宴的時候,也曾見到過一回,李行衍卻隻當著門客的麵笑答了一句‘七皇弟能夠建功立業,是件好事。’之後,便揭過不談。

棠音起初為此不安了一段時日,但見盛京城裏始終風平浪靜,倒也漸漸安下心來。

直至中秋時節,戎國的使節進京。

戎國的國土與大盛朝南麵大漠相接,卻從未臣服於大盛。

數十年的摩擦下,兩國邊境常有戰事,如今又在大盛朝北麵交戰的節骨眼上遣使節進京,可謂是居心詭譎,一時間,朝野上下,盡數防備。

一場接風洗塵的夜宴,歌舞升平的表象之下,卻又暗中安排了數倍於往日的金吾衛駐守,殺機暗伏。

夜色漸濃,絲竹旖旎,一場夜宴已行至酣處。

棠音隨著自己的父親,端坐在臣子席最首的席麵上。正低垂著臉,慢慢飲著一盞果酒。

而昭華身邊侍奉的寶珠小步自人群後繞過來,將一碟子玫瑰酥輕放在棠音眼前的案幾上,壓著笑小聲道:“沈姑娘,這是我家公主讓我送過來的。說是見您興致不高,便讓我將自己席麵上的玫瑰酥拿過來,說是您愛吃這個。”

棠音心中微歎——因兵部是父親管轄,她尚且是知道一些內情的。

若是換了旁人,知曉了這暗處密層層地布著金吾衛與弓箭手,大抵也很難安心宴飲。

但她終究是沒有拂昭華的好意,隻是伸手隨意撚起一塊,略彎了彎眉笑道:“代我謝過你家主子。”

她的話音方落,寶珠還未來得及開口,便聽遠處更漏輕微一響,旋即高坐上,傳來成帝沙啞而吃力的嗓音:“夜色已深,使節若無旁事,便散席吧。”

隻是短短十幾個字,便似耗盡了通身的力氣,最後一字的尾音未落,便又是一陣急促的喘息。像是隨時便要背過氣去。

眾人心中一驚,皆暗自將視線往高座上投去。

隻見金座之上,年邁的帝王顯然已有些力不從心。一張枯槁的麵皮酒後未曾泛紅,反倒顯出青灰色的死氣,若不是一旁的大宦官伏環暗中攙扶著,近乎就要歪倒在龍椅上。

而立在龍椅旁的太子李行衍一身月白色錦袍,外罩深色鶴氅,墨發以玉冠束起,通身的風姿清雅,愈發襯出龍椅上的帝王垂暮無力。

其後深意,令人心顫。

棠音卻隻輕垂下眼,微微錯開視線,隨著眾人一同站起身來。正想往上首拜別,卻聽忽有一人操著並不熟稔的中原話,粗聲開口:“陛下且慢。外臣還有一事。”

成帝聞聲,勉強睜開那雙濁黃的眼睛,略抬手,似是準許。

與此同時,使節席中大步行出一長相迴異於中原人的粗蠻漢子,隻抱臂往場中一站,揚聲笑道:“多謝陛下!外臣此來,是奉了我邦可汗之命,迎貴國公主為後!還請陛下準許!”

迎娶貴國公主——

場中驟然一靜,棠音的指尖一顫,寬袖拂過案幾,正帶落幾麵上那一碟玫瑰酥往幾下墜去。

眼看著就要鬧出響動,幸而一旁的沈欽正望向此處,忙伸手接住了裝著玫瑰酥瓷盤。

他順勢將手中的瓷盤放到了稍遠處的案幾上。有些擔憂地望了自家妹妹一眼,不動聲色地輕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在這般場合中輕舉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