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他不是怪物,幽深的泥潭早已經將他給淹沒,他如何能從裏麵爬上來?
曾經的那些過往,將南風謹從一個人變成了一台冰冷無情的機器,沒有是非對錯的機器,
隻是如今,人人在提及南風謹的時候,都說,"南先生啊,那是……世間至溫柔之人。"
他可以親自到貧困山區去慰問大山裏的孩子,可以到發生天災的地區去進行捐贈,可以大規模的發起公益活動去荒漠之地植樹種草,成就一片又一片的綠蔭。
他待人溫和,哪怕對方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即使對方是滿身髒汙的工人,是帶著濃重口音連交流都有問題的農民,他都可以給出足夠的耐心。
世間至溫柔之人,這是大眾給他的雅號。
彼時,當年那些在知曉他黑暗過往,對他喊打喊殺,恨不能讓他去死的人,期間有多少人接受過他直接或間接的幫助,這些,也都不得而知。
南風謹再次見到宋巷生,是在一場慈善拍賣會上。
她代表七寶巷,也代表著江氏藥業,江君驍在外出差,隻有她一個人前來。
兩人都坐在第一排的位置上,中間隔著兩個人。
南先生的深思有些飄遠,以至於,拍賣會進行了一半中場休息的時候,他還有些出神。
宋巷生主動來給他打了招呼,多年過去,他們都已經不再年輕,他的鬢角隱約也已經出現了幾根華發,她的眼角也有了細小的紋絡,這些都是時光賦予他們的沉澱。
"好久不見。"她伸出手,問:"身體還好嗎?"
指尖輕觸,她的身上流露出的都是母性的光輝,她的孩子也已經上小學了。
"好。"他說:"你還是那麼漂亮。"
從他的口中得到這般的讚歎。在旁人聽來定然是離奇,宋巷生也頓了一下,然後輕笑出聲。
多年過去,曾經那些過往,像是真的就成了雲煙,兩人也可以相談如舊友。
兩人坐在一塊的位置,從背後看,靜謐而和諧。
想要上前跟南先生打聲招呼的老總們,也都識相的頓住了腳步,沒有上前打擾。
南先生的心裏住了一個人,經年不曾忘懷,即使那人早已經結婚生子,事業順利,家庭幸福,都未曾改變。
這些,總是瞞不住有心人。
她跟眾人一樣,稱呼他為南先生,她說:"……如果遇到可心的女人,就結婚吧,找個人照顧你。"
她說,他該找個人了,老來相伴,也好有個人作伴。
他說"好",他說如果還能遇到那麼一個人,他便結婚。
可這應答裏究竟有幾分可以當真?
當多年的辛勞,讓他的身體開始亮起紅燈,讓他不得不開始停下腳步的時候,他的身邊也未曾出現那個人。
"先生,您該休息休息了。"張助理歎息著勸道。
這些年,南氏集團的商業版圖不斷地擴大,名聲不斷的攀升,成了商界人人敬仰的存在,也成了一座屹立於前的豐碑。
有專家進行了預測,即使十年之內,南先生退居幕後,有新一代的商界領袖於世,其影響必定也無法企及。
可這些虛名對於南風謹而言,什麼都算不上。
他不會在意,也從未放在心上。
隻是在某一天,他意識不清的時候,手指細微顫抖的看到了壓在抽屜深處的一張已經有些泛黃的老照片。
端詳了良久良久之後,忽然很是認真的問向身邊的張助理,說:"這是誰?"
張助理看著上麵照片上尚且年輕明豔的女人,驀然就是呼吸一哽。目光帶上了悲愴和淒然,他答:"是……宋巷生,她是,宋巷生。"
宋、巷、生……
南先生在唇齒間反複的重複著這個名字,手指在她的麵頰上輕輕的劃過,謹慎的,小心的。
半晌之後,說:"我可以……娶她嗎?"
張助理的眼眶濕潤,他匆忙仰起頭,背過了身。
"先生,她已經……"嫁人了啊。
可這話。張助理幾番都到了舌尖,卻還是遲遲都沒有能夠說出口。
等他的情緒稍稍平穩之後,張助理這才轉過了頭。
南先生已經在躺椅上,閉上了眼睛,像是……睡著了,他手中還緊握著那張照片。
張助理去給他拿了個毛毯,想要給他蓋上。
可當毛毯蓋在他肩上觸及鼻翼的時候,竟是……沒有察覺到任何的呼吸。
彼時,風靜寂,窗外的陽光那般的明媚。
"先生。"張助理輕喚。
沒有回應。
"先生……"
悄無聲息。
"先生啊。"
張助理癱倒在地上,頭站在他的膝蓋上,失聲痛哭,不再年輕的臉上,悵然滿懷,啞聲喊著他的名字。
可,不會再有回應了。
永遠都不會再有回應了。
這天,宋巷生正在相看兒子帶回來的姑娘,小姑娘眉清目秀,很是溫婉的模樣,書香門第,人也很有禮貌,叫做藍淺。
她很是滿意。當場就送出了自己佩戴了多年的玉鐲。
小姑娘接過的時候,還有些靦腆,麵頰都紅了。
電話是在這個時候響起的,由張助理打過來。
已經很多年,宋巷生都未曾接到過張助理的電話……如今陡然看到這來電顯示,半晌都未曾回過神來。
直到……